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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年呕心书写《西南边》 冯良:写出大凉山的历史变迁
来源:华西都市报 | 何万敏  2021年08月16日08:51

冯良

趁在北京学习的机会,笔者约冯良聊天。知道我先要去中国美术馆看展,她把碰面的地点定在附近的嘉德中心。冯良的先生翟跃飞是画家,正好一起看拍卖场的比拼,随后溜到钱粮胡同西巷,在一家越南菜馆午餐,边吃边聊,气氛轻松。

我们这是第二次见面,头一次竟是多年前的火把节时,她从北京回西昌省亲。好在现在联系方便,她的文学创作、思想观念、阅读喜好,以及她编辑的好书,在线时我们讨论的话题比较广泛。

当天,我们谈论最多的,显然 是《西 南边》。她的新作,也是她的心血之作。写作时间长达 10年,“有点时间,就会坐到电脑那儿码字”。完成的稿本40万字,这个长度已经超过预期,“所以修改又用了两年,付出的精力真不少”。

《西南边》是一部厚重之书,后来得奖,是其文学价值的证明。

冯良的本职是编辑 ,2018年从中国藏学出版社副总编辑任上退休。编书以外,她把最多的时间用到文学写作上,数十年乐此不疲。

《西南边》写出大凉山一个时代的苍茫

2020年8月,冯良的长篇小说《西南边》荣获第十二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此作在《收获》2016秋冬卷推出即颇受关注,几乎是第一时间,我邮购来先睹为快。我必须承认,一气呵成的阅读完全是被气势恢宏的时代力量和生龙活虎的人物命运所吸引。稍后,长江文艺出版社将她的这部新作纳入“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2017年中国文艺原创精品出版工程项目”正式出版。冯良寄来精装书,还散发着油墨的清香,我竟读出不一样的味道,拿在手上阅读书籍的感觉就是舒坦。

已经熟悉的人物,精彩的故事奇妙得像电影镜头一般,一幕幕连贯而出。三对不同民族的人物的婚姻,本身就蕴含“奇花异果”故事的元素,但绝不是猎奇;看似日常的生活切入大历史的丰富细节,牵引外部世界与彝族社会、大凉山之间的互动与冲突,写出了一个时代的苍茫。西南边的大凉山莽莽苍苍,20世纪50年代,当地一跃进入了现代社会这样一种高级的文明形态,及至改革开放春风吹拂,半个世纪翻天覆地的变迁,是历史波澜壮阔的一页页。

小说得到的好评亦如潮水——

中国作协副主席李敬泽:这是一部具有史诗品格的小说,通过小说可以感受到,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建立到底意味着什么。对凉山来说,那就意味着现代性前所未有、大规模地在那里降临。也正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这个国家、这个民族艰难地成为一个伟大的现代国家和现代民族。

《人民文学》杂志主编施战军:《西南边》是这几年非常罕见的作品,文化感、艺术感、历史感、价值守护感非常强,综合起来看是极其优秀的杰作。

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会长白烨:作品有一个很大特点,把细节写得枝繁叶茂,对细节的把握充满了生活气息,特别是用丰富的细节构建了当代文学中的彝族社会形象,写出了彝族人鲜明的典型形象,又写出了彝族人的群像。

《光明日报》高级编辑彭程:标志着作品辨识度的语言非常鲜明,形成了一种浑然天成的情调,与作者所要展现和描绘的地域生活内容很匹配,对于塑造人物形象也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面对褒扬,冯良感慨良多。正如她在接受“骏马奖”时的感言:“纵然时空相隔,凉山都不曾离开我哪怕须臾,她是我生命的缘起、情感的依托。岁月流不走的记忆、前行的脚步,那些深怀冷傲、倔强,却掩不住奔放、幽默的族人,还有他们的人生,带着大时代巨变的深远回响,那激荡的、传奇的、英勇的、赫赫声名的、深情的,还有机智的,甚或狡黠的,何其珍贵,犹如珍珠。”

身居北京,西南边的凉山,是冯良永远的情感牵挂。

《彝娘汉老子》让她初露才华

冯良1963年生于凉山州喜德县。“17岁,我离开凉山老家,北上读大学、生活、工作,凡40年。其间,行迹远至西藏十余载。”离开拉萨进京,到中国藏学出版社做编辑,直至从副总编辑任上退休。她简要勾勒的人生轨迹,主要的“节点”都充满细节。她的文学表达,有西藏题材的小说,还有更多关涉凉山“老家”的小说和散文。

2005年天地出版社出版的《彝娘汉老子》是一本散文集。8篇散文所构成的,是凉山彝族心灵史的几个片段。这些叙事性散文,每一篇都很长。叙事跌宕起伏,迂回曲折,描述绵细婉转,妙趣横生。作家从容不迫地把握节奏与情绪,联系到后来的《西南边》可以看出,《彝娘汉老子》是铺垫是起跑是初露才华。

其中一篇《喜德县》,有她的童年记忆——

我家住的那个宅子,哦,先要澄清一下,不是我们一家住的,我父亲的单位,还有一部分职工都包罗在其中。这个宅子在县城当时的闹市区。门口有一条丁字形的街道,竖的那一条沿着一个山坡通向政府机关,横的那一条平行去往市场。邮局呀新华书店什么都挨在近旁呐。但是它们是用土夯成的,就像我们后院那两排相向而立的土房子。

小时候我家住在当街的一间里,地板墙板都是用一尺多宽二十公分厚的木板拼就的。厨房里还有一架没有护栏的楼梯可以上到屋顶低低的楼上去。那上面尽是交错的横梁和椽子。我哥哥住在上面,也用来放一应杂物。

以正统的历史观来分类的话,我家那个处在云贵高原深山里的县只是个化外之地。它和文字史的瓜葛在古时候是由所谓的西南丝绸大道联系起来的。说是大道,在我们那里却是蜿蜒在山中的羊肠小路。和这条小路最先发生关系的一个历史名人是西汉时的司马相如,再一个就是三国时诡计多端的诸葛孔明了。

文学评论家张莉长期关注中国女性作家的文学写作,她在评论冯良作品时谈到一个观点,彝族人对于彝族文化和彝族生活的熟悉是作者的宝库。冯良时常提及凉山对于她文学创作的意义,用得较多的词包括“养分”“触动”“激励”等等,她坦诚地说,她是在回望、怀想中,展开文学的翅膀的。

冯良进一步分析:“凉山解放,凉山与内地、彝族与汉族等民族密切接触、互动,凉山彝族社会更加密切地融入国家政治生活,个人的命运、民族的前途因此更加生机勃勃。这也是成长于这光荣年代,包括我在内的边地人的幸运!”

她找到的,是历史表述的新可能。

《西藏物语》爱上文学的发轫之作

许多读者把《西南边》当历史看,当民俗看,因为它融进了太多大凉山的历史,太多彝族特质的东西。

许多读者喜欢《彝娘汉老子》以女性作家特有的细腻,将自己融入故事之中,用带有浓厚四川方言和彝族特有的语言表达方式,娓娓动听地讲述陌生而新颖的故事。

但西藏时光,才是冯良文学创作的发轫。

一帮诗人、作家、画家,端着茶杯、拎着酒瓶、晒着太阳,探讨的理想话题是文学与艺术。以马丽华、吴雨初为代表的诗人群,马原、扎西达娃、刘伟、金志国等作家群,韩书力、裴庄欣、翟跃飞等画家群,在那个激情燃烧的“1980年代”,成为中国文坛和画坛耀眼的队伍。如同马原的名言“西藏把我点燃”,年龄小一些的冯良也开始提笔写作,爱上文学。

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们在这里相遇、相知、相爱、相前行的故事打动了她。《西藏物语》讲述的就是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大学生,包括各行各业的进藏人员在西藏工作、生活的故事。1997年,小说由作家出版社出版。

冯良在拉萨期间的中短篇小说结集为《情绪》。包括她的《西藏物语》和另一部长篇《秦娥》,她讲的故事,笼罩在拉萨的某种特定氛围中:颀长的巷子里,阳光吞噬了所有的阴影,赤裸裸的显露,因为什么都不发生,生出的某种闲荡,烘托了神秘。冯良的好友、作家皮皮点评说:“小说中鲜有人生指南解惑之类的说教,笔墨都集中在氛围和叙述上。”皮皮写道,“冯良在小说的叙述中,总能创造出一种慵懒的氛围,对其所描绘的一切,她保持一定的距离,不是居高临下的,也不是身心投入的,而是介于两者之间。这般拿捏冯良运用得十分到位,作为一个另有职业的作家,冯良保持着自己的小说特色,靠的也许是骨子里的这股劲儿。”

走出大凉山,冯良拥有了更广阔的视野。她对彝族人在国家现代化进程中的观察与书写,不单是文学性的,还拥有社会学人类学的深刻内涵。这样的文学某种程度上具有了世界性意义。

如今的冯良,可以说是凉山成就的一位优秀作家了。这块苍茫的高原,赋予了她创作的激情,血脉与心灵所在,她徜徉山川江河,挥洒书写大时代的深刻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