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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通俗”到“抒情”的探索 ——观话剧《恋爱吧!契诃夫》有感
来源:文艺报 | 彭 涛  2021年08月06日07:45

由中国国家话剧院青年导演、演员查文浩执导的《恋爱吧!契诃夫》,作为契诃夫诞辰160周年时立项的原创话剧,于今年首演后曾引起了一些争议。在笔者看来,排演契诃夫的作品能够引起业内和观众的热议也是好事情,说明今天大家依然热爱契诃夫,戏剧观众的欣赏品位也正在逐步提升。

《求婚》《蠢货》《婚礼》是契诃夫的三部通俗喜剧。“通俗喜剧”起源于法国,在19世纪的俄国舞台上曾经特别流行。这是一种内容轻松、夹杂歌舞表演的喜剧演出形式。查文浩导演将三部戏拼贴在一起,走的却并不完全是通俗喜剧的路子。剧中,导演还截取了契诃夫小说《捉弄》《套中人》《新娘》《关于爱情》等作品中的人物或台词,为整个演出涂抹上一层浪漫的色彩。

契诃夫对待爱情的态度是怎样的呢?契诃夫早年一直对婚姻有所恐惧,他一方面肯定爱情,另一方面却质疑婚姻,这是因为他惧怕结婚后会落入平庸的生活,落入“庸俗”之中。在他的四幕剧本《三姊妹》中,有教养的哥哥安德烈在结婚后逐渐离自己的理想越来越远,陷入可怕的精神瘫痪之中。其短篇小说《文学教师》中,主人公尼基丁刚结婚时曾感受到幸福,可是日复一日的日常生活却使他越来越痛苦,越来越绝望。对于契诃夫来说,只有将爱情、婚姻和整体人生的意义联系在一起时才是有价值的。在短篇小说《关于爱情》中,契诃夫写道:“如果人在恋爱,那么他就应当根据一种比世俗意义上的幸福或不幸、罪过或美德更高、更重要的东西来考虑这种爱情,否则就干脆什么也不考虑。”契诃夫从来不为我们制造“爱情童话”,他关注的是爱情与人生价值的“大事情”。同时,契诃夫为我们揭示了爱情与婚姻的悖论:在符合世俗道德的婚姻中,却没有爱情的影子;看上去违背道德的婚外情可能是现代人真心真意寄托灵魂的处所。这样的例子有很多,如《带小狗的女人》《三姊妹》《海鸥》《万尼亚舅舅》等等。契诃夫作品的现代性恰恰在于,他揭示了现代人生活中的矛盾性和不确定性。

《恋爱吧!契诃夫》以契诃夫的《婚礼》一剧作为贯穿场景,舞台上一面演绎着女婿与丈母娘之间为了钱财在婚礼上产生争执的故事,另一方面则在“平行时空”中搬演着《蠢货》《求婚》的剧情。契诃夫在这几部短剧中,讽刺了俄国地主与市民阶层唯利是图、虚伪庸俗的生活本质,他们的婚姻与爱情无一不是建立在金钱利益之上。排演经典作品,特别是排演外国经典作品,必须要将其“当下化”“在地化”。为此,导演意识到:讽刺19世纪的俄国市民阶层的庸俗爱情并不能让今天中国的观众产生最大的共鸣。为了更加贴近今天的观众,导演重新对演出进行命名:《恋爱吧!契诃夫》。导演的重新命名很重要,这是其排演契诃夫几部独幕“通俗笑剧”的立场。“恋爱吧!契诃夫”在剧名中使用了一个祈使句,带有强烈的情感色彩,似乎在呼唤着观众走进剧场,投入契诃夫的作品,拥抱真挚的爱情。导演选取了契诃夫小说《新娘》《关于爱情》中的一些与爱情有关的情节和语句。比如摘自《关于爱情》中的句子:“到目前为止,关于爱情,只有一句话可以算得上无可辩驳的真理:‘这是个极大的秘密’。”导演甚至将话剧《婚礼》中的新娘达宪卡与小说《新娘》中的女主人公娜嘉拼贴在一起,变成了一个新角色,让达宪卡变成了娜嘉,最后离家出走:从庸俗的婚礼上逃离之后,在她的面前展示出一片广阔的未来。

在这部剧中,导演为我们呈现的是一出“抒情喜剧”。性格化的人物塑造、欢乐幽默的舞台氛围、跳进跳出的叙事方式等,从中可以感受到年轻导演的才华和热情。导演充分利用了舞台空间的几个支点,演员也饱含热情,以略带夸张的现实主义表演方法塑造出具有性格化特征的人物。当新娘娜嘉离家出走迈向自由的时候,舞台上飞舞着漫天“雪花”,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二圆舞曲》响起,整个演出有着一种抒情的诗意。

当然,演出并非无可挑剔,最重要的遗憾在于:那些从《新娘》《关于爱情》中摘出的“爱情金句”脱离了原作品的语境,与三个独幕“通俗笑剧”的剧情产生了断裂矛盾,无法支撑情节的内容。如果试图以契诃夫的爱情观来统领全剧,显然还需要从文本和结构上更加精心地打磨,这样才有可能使得契诃夫小说中的“爱情金句”成为演出内在的灵魂,才有可能使得“通俗笑剧”变成真正富有诗意的“抒情喜剧”。

期待年轻的导演能够潜心创作,从经典中汲取营养,在现实中深入思考,创作出具有独特个人风格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