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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城记
来源:文艺报 | 北雁(白族)  2021年08月06日09:33

踏上周城,道路两边依次出现一座座年代久远的白族民居。房屋的大门斗拱重叠,雕龙饰凤,撑起微微上翘的瓦顶,便有如飞燕振翅、直上蓝天,木料与砖瓦紧密相契,榫卯结构精密布排,浑然天成的格局颇显巍峨之势。在与偏房相连的角落,自然形成一个狭小的天井,可以植花种草。正对大门的一堵白墙,往往有人题诗作画,或将象征家风、志向的文字书于其上:“晨耕暮读”“淡泊明志”“宁静致远”……

这就是位于苍山脚下、洱海之畔的周城街角。我抬头一看,狭小的空间里是层次分明、错落有致的瓦檐,倘若此时有一场雨水突降,一滴水从天空落下,得在瓦楞之间经历六七次辗转,方能顺利地降落在地。这样的建筑艺术又被称作是“六滴水”或“七滴水”。于是在这一座座古意斑驳的庭院中,我似乎随着这明暗参半的下午光照,一起穿越到小院初建的时光……

村子中心,那条昔日的石板路被换成了水泥路,但沿街的店铺在两边依次排开,从店门上面的匾额或是店子里传出的锤声,我就知道尽管时光如逝,但这条由南向北穿行而过的茶马古道上,依旧还有昔日的虫草和藏红花出售,以及白族或是彝族、纳西族的节日盛装,鹤庆的银饰和腾越的玉器,丽江的皮货或是剑川老君山的树毛,德钦的青稞醇酒和西双版纳的普洱茶,以及喜洲糍粑和周城人自己加工的扎染布……

操着不同口音的游客在一个个店铺摊点前停留,而后带上一包包奇珍异品离去。几匹铜铸的高头大马在街心以动态的形式站立,我恍然看到了在远去的时光中,那些穿行于云岭千山的大小马帮,驮起沉甸甸的茶叶、玉石、盐锭、丝绸和药材,从苍山洱海相夹的周城村子经过或停留……

周城全村居民2100余户,总人口12000多,是全国最大的白族村落。特殊的地理位置和交通上的优势,让这个襟山带海的白族村子渐渐成为了一个以商著称、以城命名的集镇。街道两边,四五株大青树遮天蔽日,我知道那宽大的叶片里,有来自历史和泥土深处的水源及养分,承接着数百年的礼仪教化,同时又带来了农商工运的百业之盛。周城村民有着“耕读传家远”和“诗书继世长”的志向追求。所以,大青树的浓荫,不仅遮盖着下面的商铺作坊,还遮盖着沿街的书院学校,以及集市正中的古戏台。

“周常尚文礼乐宏模新景运,城不名武弦歌雅化庆升平”,这是刻在戏台左右的一对名联,字里行间映衬着周城村数百年来丰富多彩的文化生活,以及崇文尚礼的文化传承。我在旁边的一块标志牌上看到,周城古戏台始建于1895年,但这个千年古村的历史要比戏台更为久远。

路边出现一个古旧的院落,照壁上还留有“和气致祥”四个大字,苍劲有力。据说,这是周城文人杨光烈留下的手迹。这位曾在1941至1944年任陇川设治局局长的爱国诗人,同样有着颇为传奇的一生,因亲眼目睹日寇入侵滇西,生灵涂炭,他于是仗剑执笔,写下大量忧国忧民的诗章:“毒弹落入我疆土,多少婴儿泣爹娘。有志男儿快荷戈,不灭倭鬼誓不还。”一字一句彰显出中华健儿驱逐外侮、光复河山的豪迈血气。

穿过一条小巷,来到一座古旧的老院子,这就是远近闻名的“蓝续”扎染作坊。据说这是一个回乡女硕士的创业基地。酒香不怕巷子深,我看到小院里早已人挤如潮,南腔北调的外地游客,在天井中晾晒的一块块扎染布前流连。

扎染是周城的一张名片,也是白族艺术宝库里的奇珍。千百年来,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白族妇女素以勤俭持家著称,女孩从小便开始向长辈学习扎染。于是很早以前,所有这些通过口耳传承的手工艺品就被她们的丈夫、父兄、叔伯或子侄,通过茶马古道上的骡马运送到遥远的地方,后来又上了飞机、高铁或是一系列的电商平台,把属于民族女性的智慧传播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