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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蓝——游猎在旷野上的黑豹
来源:《时代文学》 | 李银昭  2021年08月03日09:18
关键词:蒋蓝

蛰伏是为了高跃

多年后,翻看着蒋蓝写豹子的一本奇书《豹典》,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他时的印象。1999年,蒋蓝连同他的摩托车从自贡码头出发,沿着古老的茶马盐道,一路向北,翻过龙泉山,如豹子,定居一如蛰伏于遍地油菜花的成都东郊。豹子蛰伏,盯上的是猎物浑圆后臀上鼓起的丝丝红肉。蒋蓝犀利又踌躇满志的目光,射过弧形的二环路一环路,瞄向薛涛、杜甫、花蕊夫人曾住过的锦官城楼,盯上锦江两岸的灯红酒绿、车水马龙,以及倒映在波光粼影里让青春飘逸遥想的红肥绿瘦。蛰伏是为了高跃。豹如此,蒋蓝亦如此。

与蒋蓝相识,缘于先锋诗人、《非非》主编周伦佑,时间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期。长期过着隐居生活的周伦佑的身边,偶尔会有一些来自各地的文学人聚在一起喝茶聊文学。茶是铜壶泡的盖碗茶,地点大多是有竹椅的人民公园的“鹤鸣”茶馆、琴台路口的散花楼。作为后非非诗人的蒋蓝,那时给我的印象是,帅气、健谈,说起话来有劲、有节奏。尤其是一双大而聚光的眼睛,配上高而直的鼻梁,严肃时,那神情威严得像一张“极静而动”的猎豹的脸。我知道他住城东,也就是现在五桂桥车站附近。那时商品房才刚刚兴起,房价不高。蒋蓝住的地方闹中取静,推窗可见城中高楼,也可见龙泉山上的桃花,是一处读书写作的好地方。

初来乍到成都,蒋蓝潜心做两件事,一是大量阅读,二是伏案奋笔疾书。除了与少有的几个朋友来往外,蒋蓝走得较多的地方就是位于春熙路、武侯祠、人民南路的那几家大大小小的书店。后来蒋蓝也去旧书摊,尤其是九眼桥上的旧书摊,蒋蓝从那里淘回了不少好书,有线装旧书,也有早期翻译的外国名著。蒋蓝像蚂蚁搬食物一样,将叶芝、维尔伦、金斯伯格、索莱尔斯,一个一个搬回家去,敬在书柜上。以至于最近听他说,有一次搬家他用小汽车拉了100车也没拉完。在场的一个女粉丝说,蒋老师家是不是有个地窖,专门用来金屋藏老书。总之,那时的蒋蓝,是书给他打开了一个广阔的世界,这个世界不是从自贡到成都扩展的地域,而是一个无限辽阔的心灵的世界与精神域度。大量的阅读,使蒋蓝体内的荷尔蒙左冲右突,那些大师的名字,如响雷般划过天空,勾魂般激励着蒋蓝的雄心和梦想,以至那雄心和梦想如一团火焰,在那个时期的蒋蓝心中熊熊燃烧。

我记得,有一次在他那个被油菜花包围的家里聚会,说到他刚获得的在当时文学圈里火热的“布老虎散文奖”,他两手握在一起,将手指的每一个关节掰得“咔咔咔”响,这一细小动作,让坐在他对面的我瞬间觉得,每一个肌理都写着亢奋,每一根毛发都活力四射的蒋蓝,不论干哪行,都平庸不了,他是那种不闹出点事,不整出点响动来就不会收手的种!

我的这种感觉,多年后在蒋蓝的文字里得到了佐证:“那时,我浑身的关节可以爆响,惬意无比。二十多年后,我每天还要做俯卧撑、压腿,哪天我骨节不响的话,八成是风湿或感冒即将发作的征兆。所以,置身文字深处,每天听见自己的骨节噼噼啪啪,连鼻梁下部的软骨也可以翕动而弹响,就像词语的拆卸和组装,有意思没意思,无须多说……”

继那部写豹子的《豹典》后,近两年我的案头上又多了蒋蓝的《媚骨之书》《踪迹史》《黄虎张献忠》《成都笔记》《蜀地笔记》《锦官城笔记》等多部作品。2021年,一部他很看重的《蜀人记:当代四川奇人录》也即将出版。握着两个拳头闯成都的蒋蓝,已先后获得朱自清散文奖、人民文学奖、万松浦文学奖等多个散文大奖,还担任中国作协散文委员会委员、四川省作家协会散文委员会主任、成都市作家协会常务副主席等职务。这些业绩和被授予的荣誉、头衔也来得太快了,真有些应接不暇。但我知道,这些东西比不上他端起酒杯时的那种喜悦。

读不尽的大地之书

与其说,蒋蓝迄今为止的多部作品是键盘敲打出来的,还不如说是蒋蓝用他的双脚在田野上走出来的。蒋蓝是一栋房子关不住、一座城市停不住的那种人,他的生命必须穿行在山水间。

今年夏天,受《四川经济日报》邀请,蒋蓝也随全国十多位作家去大禹故里汶川采风。汶川之行,正值雨季,走在夹山之中,加上大地震留下的余悸,实在让人有些胆寒。可听说大禹遗迹在已经废弃的老成阿公路坡上有新的显现,那里位于陡峭的山上,不仅来回路途远,关键是去不了车,大部分路段需要步行甚至是攀爬。唯独蒋蓝叫上汶川县作协主席杨国庆去了那处古迹,他们是攀爬着岩石钢网上去的。原来,山河大地的知识,蒋蓝是用双脚行走、用身体去体验出来的,就如他在安宁河谷的米易县读颛顼大帝,在汉源县的大渡河畔读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在蜀身毒道、金牛道上读西南丝绸之路……蒋蓝是躬身考察大地的一个赤子。

还有件事,是我和蒋蓝都经历过的,后来被他在多篇文章里提及,那就是2005年作家张承志在成都的一次讲座。前不久我问蒋蓝,那次名为“在山河和民众中求知”的讲座,对你后来的写作有影响吗?

其实,潜心在家读书、写作的蒋蓝,此时已入职《成都日报》做记者了,并搬家到了城中的锦江河岸。新的记者生涯为蒋蓝拓宽了文学“闯荡”的空间。那次讲座中的“山河”“民众”一下就为这一时期蒋蓝的写作暗指了突围的方向。还有一个就是作家张炜,在蒋蓝看来,张炜的文学成就与他在齐鲁大地上留下的脚印是成正比的。张承志、张炜都被称为山河大地型作家,他们在乡村山野,一走就是数月,与山野里的人同吃同住同劳动。受这种“阅读山河”的影响,蒋蓝走出书斋,走出城市,走向田野,走向山河,走向民间。他说:“在写作中,我必须回到历史现场,回到官场文牍、稗官野史、江湖切口、烟帮密语、袍哥茶阵、天府客家用语等构成的专属空间与特定时间,我才可能尽力成为一个文字或文学的福尔摩斯。”

年逾不惑之后,蒋蓝把书写的视野聚焦在四川及周边地区,调动鲜活的文字,给脚下的这片土地,注入新的活血,使历史上的人和事生出勃勃生机。在创作40万字的《踪迹史》和25万字《黄虎张献忠》两部著作时,蒋蓝深入四川、云南、贵州、陕西等地进行田野考察,他取证的区县超二十个。尤其在写《踪迹史》时,做了大量田野考察,光路费就花了八九万元,仅为一件民国往事到万里长江之始的宜宾市考证,就自驾去了七次。蒋蓝不停地行走,不断地发现,走到哪里,他都带着小本子,不知疲倦地纯手工记录,写下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在乡间田野,在山川河谷,蒋蓝掀开了不少被遮蔽的角落,也操出了一门“眼存山河,胸有丘壑,口若悬河”的本领。再说去汶川采风那次,从成都出发,车在城市和郊区间走走停停,蒋蓝还比较安静。可一过都江堰,见了岷江的碧水,见了两岸的大山,蒋蓝就开始兴奋起来,而且是越往山里走,兴奋的程度就越高。熟悉他的人都明白,一旦到了这个点上,他一说起话来,就是那种没有谁可以插上话的主——山的海拔高度、山脉的走向、山里的动植物,或河流的起源、河床的改道、河水的落差,河里的游物……讲得滔滔不绝。大地上的这些山,这些水,在蒋蓝那里,就像是他们家的桌椅、灶台一样,如数家珍。他的口才,在圈内是出了名的。他聊开天来,语言准确流畅,根据场合语境变化,新词新句子妙语贯耳,再配上音乐指挥家般的手势,一旁听着、看着也有享受感。有次与他同参加一个会,会后一群文朋好友兴致没散,就私下聚餐。餐至高潮,一片各聊各的聒噪声。我也微醺,乏力的眼光却扫到一幅好画面——蒋蓝和一文学杂志的美女主编席间聊得很欢。美女主编属内敛典雅冰冷型,说话细慢,笑不露白齿。也许是聊到了都开心的话题,洁净的背墙前,蒋蓝的多种表情,多种手势,摇头晃脑的状态,把美女主编聊得开心地笑,开心地用手捂白牙,开心地脸泛光身子前倾又后斜。事后,我将手机里拍的、录的给他们看。美女主编说:“啊,是我呀,蒋蓝好会聊(撩)。”给蒋蓝看,他大笑,说:“整得好!”

“整得好”三个字,现在成了蒋蓝的口头禅。好事,他说整得好。大好事,他大声说整得好。含含糊糊的事,他含含糊糊地说,整得好。“整得好”,由蒋蓝的朋友、同事到整个文学圈,成了蒋蓝新的流行语。前不久,成都作协散文专委会年度报告发布,需要取个题目,我发信息给魏平(凸凹),请他斟酌,魏平直接说:“这种事,找蒋蓝,他是命名专家。”扯远了,还是回到主题。

考察田野,走进民众,在山河和民众中求知,为山河和民众立传。蒋蓝自认为是山川大地养育出的一棵苗,长成的一棵树。他曾写过一篇文章《作为植物的“蒋蓝”》。由此,我们也可以说,独步文坛的蒋蓝和他的散文,本身就是来自田野一株生命力顽强的野草,一棵茁壮自山川大地的独特的乔木。

与史上血性的亡灵对视

今日之文坛,知道写诗写散文的作家蒋蓝,知道穿行在田野考察的学者蒋蓝,但,从小练拳脚,练出一副硬身板,练得年轻时“不做春梦不遗精”的有关“暴力、缺失、颠踬以及挥霍青春”的蒋蓝,就少有人知道了。

有次,写小说的马力贤问我,知道“马拳蒋腿”是啥意思吗?原来他和蒋蓝是发小,年少轻狂的日子,一起在河里抢地盘,在码头上争台阶。蒋蓝的腿,马力贤的拳,珠联璧合或者说是沆瀣一气。小小年纪,在街巷里,在河滩头,就血性激烈,梦想着穿州过府、笑傲自贡,再笑傲江湖。

蒋蓝的老家位于川南自贡,因盐名播天下,商贾云集,豪杰辈出。他所在的自流井区,与荣县和富顺两县接壤,民间有习武传统,出了谢奉琦、雷铁崖、李新琪、曹笃、龙鸣剑等一大批同盟会的先烈。年少时,从偶然得到的一本长拳套路书上,悄悄依葫芦画瓢,练得起兴,把房前屋后的树木打了个遍。手掌骨折过两次,脱臼的次数就多了。双脚绑着铁砂袋走路、跑步、踢腿,一绑就是几个月。一天傍晚,有个过路的司机在路边买烟,因价格与摊主动起手脚,引来上百人围观。蒋蓝见状,恰逢施展拳脚好时机,挤上前,拳脚开弓,三两下,司机已无还手之力。他趁乱溜走,潜入一茶馆,茶客纷纷递烟点火开了茶钱。

有关蒋蓝练拳脚、打架斗强、做水浒英雄梦的往事,都被他写进了一篇名叫《梼杌叙事》的近3万字散文。若有时间,可去找来看看,写得好玩得很,蒋蓝的一个女粉丝,看着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喜拳脚的人,大多刚毅血性,有英雄情结,蒋蓝也不例外。要凭拳脚实现英雄梦想,现实太不丰满。跟蒋蓝交往这么多年,有件事就一直没问过他,如此调皮捣蛋、仗义作恶的蒋少年,是哪根神经跳出个善念,“金盆洗手”,不靠拳脚走路,而是在一堆文字里找饭吃,在文字里给父母长脸,为亲朋争光。

用键盘敲开历史的大门,蒋蓝一头扎进历史的隧道,将泵着血液的活的心脏,直面站立在隧道里的亡灵,对视那些曾叱咤风云的血性人物。哪怕他们已化作泥尘,只剩白骨一堆,蒋蓝也要用文字为亡灵招魂,把英灵重新唤回到他们爱过、恨过、厮杀过,甚至是仰天长啸过的人世间。

明末张献忠是四川人绕不开的箭垛式人物。四川民间对他是一片骂声,在主流学术中又一片叫好。说起他,总与一些特定词语有关,比如:大西皇帝、杀人如麻、江口沉银、湖广填四川……有人说他是起义者,也有人说他是蜀地血史恶魔。可蒋蓝的眼睛,透过历史尘雾,透过张献忠的肉身,在已化作尘埃的张献忠的基因里,看到了如江河般汹涌的张献忠的血液,听到了如地动山摇般咆叫的张献忠的生命。长期醉心于非虚构写作的蒋蓝,利用实地考察和所能采撷到的文献资料,在张献忠生命里最重要的十几个历史场景处,单刀直入,这是他非虚构写作的最高语法——全力复原历史真相!让读者去甄别叙述中关于英雄、枭雄、独裁者的微言大义,他写出30万字的《黄虎张献忠》,这30万字如离弦之箭,不是要射穿“草船”,而是在纸上搭建起一座关于张献忠的另类建筑。

晚清时节的西南大地,唐友耕、石达开、丁宝桢、骆秉章、王闿运等,都是蒋蓝惜与敬的血性人物。翼王石达开的睿智、慎行、血性以及勇敢的反叛者姿态,都是蒋蓝所要致敬的。尤其对身遭凌迟的石达开,蒋蓝夜不能寐,深夜狂奔在成都街头,奔向石达开行刑的旧址,回到历史现场,感同身受。对石达开,蒋蓝是隔世相痛,是豹子受伤般的缅怀。

一个作家,致敬什么,缅怀什么,他与这之间就有一根暖暖的脐带,脐血一致,精神相通。就像有人说,蒋蓝写豹,豹就是他的镜像之一。那么,蒋蓝写这些血性英雄,是不是也在给自己的血性和英雄情结找一个出口呢,或许。

不敢直面的一块墓碑

一块墓碑,石头做的,立在地上,也立在蒋蓝的心里。让蒋蓝时不时地感觉到疼痛。

使蒋蓝疼痛的也许不是那块石头,而是石头上刻着的一句话。

“你爱过我吗?”字是金色的,被刻在自贡市南山公墓的一块墓碑上。墓碑的主人叫赖雨。

赖雨的故事多年前我就知道了,是从与赖雨一样同属残疾人的杨嘉利那里知道的。但印象不深。直到去年,我在《作家》杂志上,读到蒋蓝的长篇散文《赖雨:雨夜白鸽记》,我才进一步认识了一个“救不了自己,但拯救了无数生命”的残疾女青年赖雨。舍了午休,读完文章后,又将杂志的封面和文稿页面拍下来,发给了蒋蓝。

原来,蒋蓝与这个身长不足一米,双手小而短,胸骨歪斜的赖雨是多年的朋友,而赖雨一直被蒋蓝惦念和关照。第一次见面并读了她的诗后,蒋蓝就决定,筹资为赖雨出一本书。尽管那时蒋蓝的日子也不宽裕,但蒋蓝的豪义宽泛。他明白,唯有诗、唯有爱,能让赖雨活得好一些。

自2005年开始,赖雨在自贡市电台主持“赖雨热线”,在《自贡日报》开设“赖雨姐姐谈成长”专栏,并成立了“赖雨心理咨询中心”。她先后为600多个孩子进行心理咨询,帮他们找到自我,找回自信。惊闻赖雨去世,蒋蓝疯了一般从成都驾车赶回自贡,在赖雨的遗体告别仪式上,他撰挽联——“手不成举,足不良行,爱在群山之上;笑能催春,情能化雨,魂系孩子心门”。

赖雨就像漂在河里的枯叶,可叶面上,还托载着求生的蚂蚁,浮向岸边。

那天,在蒋蓝夫人开的店里,几个朋友喝酒聊天烫着火锅,我说起了赖雨和她的墓碑,以及墓碑上的那句话。突然,蒋蓝话就少了。后来我发现,每次说起赖雨,不论我们聊的是什么话题,气氛都会变得凝重。蒋蓝默默抽烟,也给我一支。有人说,蒋蓝身上有一种调皮男孩的小坏和匪气,但骨子里没有恶。遇恶,蒋蓝不怕,而且他会惩了恶去扬大善。

后来,与蒋蓝一起,就很少提起赖雨。赖雨生前和我所在的四川经济日报社的记者杨嘉利是好友,尽管杨嘉利也是重度残疾,可他曾赴自贡采写过赖雨的长篇通讯。现在赖雨走了,杨嘉利也走了。两位身残志坚的朋友,都在47岁时离开了这个世界,变成了山坡上的一块站立的墓碑。

赖雨为什么要坚持选取那句话,钉在世界上?

疑惑中,蒋蓝用文字作答,为赖雨再立一块碑。就在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蒋蓝又将写赖雨那篇文章的改写定稿发给我。蒋蓝在文章最后写道:“赖雨以自己独特的魅力和气场,改造着一座卤气弥漫的城市与人心。但愿那些认为赖雨‘写作成就不高’的人,能够在她人格的辉光下,悟出什么才叫作大写的文学和人生。我说过,指责赖雨的人,都是不义的人。扪心自问一下吧!你,以及你们,爱过她吗?”

大写的文学和人生。蒋蓝连发追问,这追问是发给同行的,也是发给自己灵魂的。而这追问源于一个身长不足一米的“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残疾人赖雨。这追问不是文体学意义上的造反,不是散文书写边界的革命,这些早已被蒋蓝进入和占领。他写散文的路数变幻莫测,可谓出神入化、腾云驾雾,被评论家李敬泽誉为“如怪石嶙峋、如藤萝缠绕、如石破天惊、如厉鬼夜哭”。确如此。在我看来,蒋蓝的散文至少有三个特点:一是,蒋蓝的散文不断向诗歌、小说、学术等领域挤占,持续拓展散文书写的边界和空间;二是,蒋蓝的散文不按常规章法来,如习武的人在打斗中使出的“怪招”,不一定有盖世之力,但招招随心所欲,出神入化,使对手眼前一亮。三是,蒋蓝的散文将历史、地理、人文、动植物等一网打尽,经蒋蓝写作的“武功秘籍”处理,集杂成醇,如川中名酒五粮液自带一股独芳。总之,蒋蓝的散文辨识度极高,每一个字都带着蒋蓝的基因,带着蒋蓝的血性。对此有人称其为独特的 “蒋蓝体”。然而,在散文江湖已自成一体的领军人物蒋蓝,在赖雨墓前,却低下“豹子头”,不敢直视,唯有致敬。蒋蓝的低头、致敬、连发追问,是不是他高昂的文学心,再一次豹子般地蛰伏——为一块石头,为一块墓碑,为一个在世间如河里枯叶般漂走的人。如果是,那就预祝蒋蓝吧,他是在为人、为人道,为人的心灵低头、致敬、蛰伏。一个作家唯有向这些低头,唯有从这些地方走出来,如张炜、张承志,如雨果、托尔斯泰,走向大写的文学和人生,才有可能。

期待他,豹子头蒋蓝,今天文学的天空,明日文学的大地,都期待他再次如黑豹般地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