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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柠:青春都一样,命运各不相同
来源:《长篇小说选刊》 | 张柠  2021年06月01日08:49

这是我的长篇三部曲第二部,是又一个青春故事。《三城记》是子辈的青春故事,《春山谣》是父辈的青春故事。父子两代人,所处的时代截然不同,遭遇的问题截然不同,处理问题的方式也截然不同。他们的梦想天差地别,一代人渴望着倦鸟归林,另一代人试图上天入地。两相比较,饶有趣味。其中隐含着半个多世纪以来中国社会变迁的深刻印记,隐含着命运在不同代际的身体和心灵上镌刻的印痕。仿用托尔斯泰《安娜·卡列尼娜》的题词说:青春都一样,命运各不相同。

小说写了一群十五六岁的城市青年,离开父母和家乡,来到长江中游一个叫春山岭的地方,跟那里的农民、回乡青年、村镇上的乡村小知识分子一起生活。从城市迁到乡村,从熟悉的城市迁到陌生的村野,从吃饱喝足的日子迁到缺衣少食的日子里,这对他们每个人的身体和精神,都是挑战。他们必须用汗水、眼泪以及身体中的每一点能量,与大自然的能量发生交换。他们吃的每一粒谷子和每一棵菜蔬,都是这种能量交换的结果。他们离开石头街道来到泥土和草地上,亲见谷子发芽、秧苗长成、稻花飘香、谷粒灌浆、稻子金黄。他们感受到了这种能量循环过程中蕴含的道理,不是书本上的道理,而是镌写在大地和泥土上的生命的道理。他们也尝到了劳累和辛苦、孤独和悲苦的滋味,看到爱和恨的生长、情和仇的消息,感受到了命运的无奈。经过诗意的自然的教导,也经过残酷的人心的历练,他们从五谷不分的懵懂少年,成长为自食其力的青年。

但是,《春山谣》写的不只是这群外来的“知青”,还有跟他们一起生活的当地农民和回乡青年,比如,彭击修、游德宏、彭建彪、游平花、游崇兵;还有医生、教师、机关公职人员等村镇小知识分子,比如,马约伯、李瑰芬、季卫东、徐芳兵。农民和乡镇工作人员的故事,篇幅也不小,彭击修、马约伯、徐水根等人的故事,戏份也很大,也掀起了一阵阵叙事高潮。这些当地农民和回乡知青,不是顾秋林、陆伊、程南英等“知青”们的陪衬或道具。他们携带的习俗、文化、生活经验,同样是我着墨很多的地方。通过他们,我试图复活二十世纪七十年的某些历史场景和生活景观。所以,《春山谣》既可以说是青年的成长故事,也可以说是乡镇小知识分子的命运故事,更是传统乡土熟人社会里的农民遭遇陌生人和接受陌生文化的故事。三条故事线索,扭结在一起,构成一幅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国乡村社会日常生活的图卷。

作为那段渐被淡忘的历史的旁观者,我将亲眼目睹过的生活场景,转换成了小说中的故事场景。回忆中碎片般的画面组合了起来,转换成了小说中跳跃着的艺术元素。回忆和虚构互相催化,让春山岭的草儿长了出来,鸟儿飞了起来。一边是抽丝剥茧,一边是穿梭编织,逝去的青春终于在故事当中得到了复活。艺术劳动的整个过程,携带着欣喜和愉悦,也伴随着感伤和悲痛。除了感恩,别无言语。如果可能,我将回到祖辈那里,再一次讲述更久远的青春故事。

2021年4月20日写于北京—昆明—成都旅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