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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土豆的红灯笼》:穿过黑暗走向光明的少年英雄
来源:文艺报 | 侯颖  2021年05月17日08:23

谢华良是以写儿童小说见长的儿童文学作家,《陈土豆的红灯笼》是中国当代儿童文学难得一见的精品佳构,也是谢华良30多年来儿童文学创作取得骄人成绩的重要标识。

《陈土豆的红灯笼》延续谢华良一贯坚守的现实主义美学创作原则。在小说中,当童年世界与成人世界相撞时,往往迸发出迷人的色彩,这色彩是淳朴和感人的,没有过多的伪饰和浮华,是一种自在和天成。小说紧紧围绕着农村留守少年陈土豆的日常生活来写,他的责任与担当、坚韧与顽强、善良与乐观,通过他的一言一行活灵活现地呈现出来,读者仿佛结识了一位憨厚诚恳怎么也打不垮的北方黑土地上的小男子汉——15岁少年陈土豆,他面对磨难顽强不屈的精神,给人一种鼓舞人心积极向上的生命力量。

在评论家贺绍俊看来“陈土豆是一位小小的英雄……并非有什么神奇的本领或超凡的能力,他做的都是日常生活中的小事,但这些小事都体现出陈土豆的一颗善良之心”。爸爸妈妈带着妹妹外出打工,陈土豆在家一个人独立生活,看到三愣爷要杀掉祸害秧苗的毛驴时,他挺身而出,用自己家南山坡的地换回了毛驴的性命。毛驴成了他的挚友,仿佛两个好朋友,他们都有自己的个性,毛驴会尥蹶子,陈土豆会“练武功”,他们两个相依为命,互相支撑,互相理解,互相关爱,两个孤独的心灵相知相通。人与动物之间的这种生命相依和情感互动相生相伴,在世界经典儿童文学园地中,往往也是作品最能摄人心魄的地方,陈土豆与小毛驴之间聚散离合的情感,读来令人动容。

《陈土豆的红灯笼》毫不回避社会的黑暗和人性的复杂。有时候,成人社会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和斗争是极为残酷的,当爸爸陈水库回到乡里招工之后,张豆腐等人跟爸爸去城里打工,因为工头欠账爸爸拿着村里人的工钱跑路之后,张豆腐等人到陈土豆家讨债不依不饶,甚至上房揭瓦。妈妈无力应付,召集一些人天天打麻将抽烟,把家里搞得乌烟瘴气,破罐破摔,消沉萎靡,后来妈妈竟然丢下妹妹去城里寻找爸爸。陈土豆勇敢地承担起家庭责任,不仅自己要上学,回到家里还要照顾妹妹穿衣吃饭,教妹妹学习数学、语文、外语等文化知识,并召集村里其他的小朋友一起学习。他在磨难之中没有自甘堕落,而是过着有追求有意义有价值的生活,这一举动感染了同学张春妮,她也开始参与到照顾妹妹陈小鱼的行列之中,主动教孩子们英语,成立了村里的旋转教室。

然而,好景不长,不久就传来了妈妈在城里发疯的消息,陈土豆把疯妈妈从城里接回家之后,他无法再正常上学,只能在家照顾妈妈,开始为家里的生计劳作和奔忙。去城里给妹妹买上学用品,去山上割草当柴烧,结果疯妈妈把柴草点着,差一点惹了大祸,所有这些磨难都没有打垮陈土豆。在得知爸爸得了重病之后,陈土豆毫不犹豫地又把爸爸接回家照顾。

我一直坚定地认为,谢华良是一位天生的儿童文学作家,当成人世界与儿童世界发生矛盾甚至立场相对时,他总能毫不犹豫地站在儿童一边,以儿童为本位,善待儿童、理解儿童、相信儿童。这是以儿童为主体的儿童文学和以成人为主体的童年书写最本质的区别,也是儿童文学与成人文学最大的分水岭。

作品中情感表达最充沛的地方,往往是作家对儿童世界刻骨铭心的关爱和理解之处。谢华良用幽默豁达含泪的“笑”来表现这种生活的艰难和痛苦,这“笑”的后面是作家对当下儿童生活与自己儿时生活比照之后,流露出来最深沉的祝福。在儿童小说的写作之中,小说中的成人,也往往融入了儿童世界和成人世界之后的“第三世界”,也是带有孩子气和无限生命力的成人,具有健全人格和厚德载物的朴实真诚之人,具有东北黑土地一般浑厚深沉的生命底色。

比如作品里的成人张豆腐,他是性格比较丰满的人物形象,是一位颇具“圆形人物”性格的人。小说开头写他一直以自己的利益为中心,打着如意算盘,在自己女儿张春妮离家出走的痛苦之中,以及在陈土豆善良的感召下,也开始改变自己并默默地支持和照顾陈土豆一家,把自己林地里的树枝送给陈土豆做越冬取暖的烧柴,从债主变成了恩人。三愣爷从开始以毛驴换陈土豆最好的土地,到后来毫不吝啬地把自己家的毛驴车也送给了陈土豆。

一方面,陈土豆的淳朴善良在教育着“成人”,儿童文学具有教育成人的功能,亦如英国诗人华兹华斯所说“儿童是成人之父”。另一方面,中国传统乡村文化互帮互助的善良伦理秩序,经过几千年的历史沧桑演进,已经熔铸到每一个乡村人的血液之中。所有这一切,支撑着陈土豆度过了人生一个个急流险滩。

另外,小说在艺术表现手法上,也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小说的叙事节奏急中有缓、缓中有急,悲中有喜,喜中有悲,这在谢华良的儿童小说创作之中,也是一次重大的突破。这些貌似平凡的农村日常生活小事,对孩子来讲,却是人生的“惊涛骇浪”“血雨腥风”,不管是陈土豆一个人独立生活,还是债主上门讨债、爸爸离家出走,或是妈妈疯了、自己失学等等,作为一个农村少年陈土豆,都能以一种“硬汉”精神乐观应对。这也是作品拥有广泛读者的一个重要原因,如何应对生命的苦难和战胜苦难,是所有人都需要面对的人生难题,农村少年陈土豆替大家交上了一份满意的答卷。

小说的乡土气息浓郁,仿佛一幅幅农村人情画风俗画。如张豆腐送给陈土豆的礼物,是让妹妹陈小鱼带回家一块大豆腐。陈土豆病情好转之后,不想吃山珍海味,也不想吃麦当劳肯德基等城市孩子热衷的快餐,他最喜欢吃的食物,是东北农村的大饭包,土豆、地瓜烀熟之后,蒸好了香喷喷的小米饭,拌上大葱香菜大酱,用半片白菜叶包起来,妹妹一边吃一边说香,嘴巴两边还沾着大酱。这些细节有助于城里孩子了解北方农村孩子的日常生活,认识到农村孩子纯真朴实的一面,进而理解农村孩子喜怒哀乐等情感诉求。

谢华良如果没有深厚的农村生活体验,很难写出如此温馨鲜活的生活细节。这些生活场景是小说写作最见功力的地方。还有农村方言口语的使用也劲道有味,如陈土豆跟班长打架,班长说:“你这面乎乎的土豆,也想英雄救美?”“面乎乎”既是好土豆的天性,也在讲人的性格,一语双关。要过年了,天空飘着雪花,陈土豆自言自语:“这日子,咋不禁过了呢?”一个“禁”字把人物内心的五味杂陈以及对时间飞逝的天问不经意地流露出来。语言细节同样是小说存在的原乡,一部好小说亦需要千锤百炼的语言“炼狱”。儿童文学是面对生命之初心灵的语言艺术,是以少少许胜多多许、大智若愚、大巧若拙的文学,更需要作家像珍爱自己的眼珠一样珍爱“语言”,输送最精练的语言进入儿童纯净的精神世界。对文学语言的敬畏,也许与谢华良做过中小学语文教师的经历有关,这在当下儿童文学创作之中,是一种难得的文化责任意识。

要过年了,黑土地上被厚厚的冬雪覆盖着,陈土豆一家人终于团聚了。为了过一个吉祥如意的团圆年,陈土豆在自己家院子里竖起了全村最高的杨树杆,上面挂着红灯笼。这个红灯笼是陈土豆一家经过黑暗走向光明和希望的象征,也是他奖励自己勇敢顽强战胜苦难生活的一枚奖章,更是全村人给他的礼物和荣誉。

可以说,《陈土豆的红灯笼》的横空出世,对当下的儿童文学界无疑是一股强劲而有力的飓风,令人神清气爽,耳目一新。黑土地上成长的少年英雄陈土豆,是无数乡村留守儿童中的一个,他们像红灯笼一样,是中国的光明、希望和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