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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华良和他的儿童小说:寻找一个独一无二的故事
来源:文艺报 | 陆梅  2021年05月17日08:21
关键词:少年 童书 成长

如今有太多写作者步入童书写作行列。儿童文学作家,成人文学作家,一波波创作力旺盛的、初生牛犊的,都在积极奉献故事,童书出版欣欣向荣、蓬蓬勃勃。我的案头堆满了来不及翻开的封面灿烂的童书,有时候就会生出疑惑:这些书,真的会到达孩子手里吗?到达了,他们有没有时间阅读?读完后又能留下什么?或者,真的有非读不可的必要吗?

这后一个问题把我问住了。为了这个“必要”,我自己跟自己较起劲来,但凡我推荐童书,总希望找出那一点“必要”来。寻找的过程其实也是自我修炼的过程。这样的爬梳之所以累人,是因为你并不总是那么确信,它是否真值得推荐。读了很多“故事”以后,连带着我对写作也产生了怀疑:一个童书写作者的文学襟怀难道只是没完没了地编织一个个大同小异的“故事”吗?我们是否真需要那么多“故事”?——我把小说、童话、绘本都涵盖在这个“故事”的范畴里了。遇到一个独一无二的故事是多么难啊!

其实,我是要说说谢华良和他的儿童文学。可是我对谢华良的了解并不多,他的儿童小说我也只读了3部,显然要探进他30年的创作纵深是有难度的。我在寻索谢华良的创作资料时,无意间读到一段话:“孩子们都在狂奔,也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跑,我得从什么地方出来,把他们捉住。我整天就干这样的事。我只想当个麦田的守望者。我知道这有点异想天开,可我真正喜欢干的就是这个。”这句从塞林格借用过来的话一下击中了我,也把我引向了旁观者——我竟然给忘了,在我翻开一个个故事时,其实还有一个“讲故事的人”。

谢华良不只是一个写作者,同时还是一名教师。他从乡村小学教起,教到县里,再到县教师进修学校。他整天和孩子们打交道,被孩子们围堵着,在孩子们左冲右突的奔跑中捉住这个,把住那个。要怎样以静制动地让孩子们安生下来?谢华良想到了故事。他给他们买书,启发和培养他们阅读,当孩子们对所得之书不尽满意时,他拿起笔开始自己写故事。这是一个从自发到自觉和自为的过程,也是慢慢升华的淬炼状态。

所以,谢华良的儿童小说非得要有“故事”——这个故事要能收住孩子的心,因此它必然是好看和有趣的,是孩子们会心熟悉的,还要是他们心生向往、却难以实现的;抑或是情同此心,不知不觉跟着主人公悲欢同乐的。也就是说,谢华良的儿童小说和日常生活贴得很近,那就是孩子们自己的故事。写一两部这样的小说容易,要源源不断地创作下去就难了,因为你要避开自己的套路,越是在细节上追求逼真,越需要具备超拔的洞悉生活的能力。

谢华良是一个出色的讲故事高手,他特别擅长刻画少年男子汉形象,乡村男孩陈土豆、老街少年桑麻、骑行小子彭大蓬、哑巴小六子、智障孩子逗逗飞等。小说里的这些男孩无论有着怎样的家庭遭际,性格如何顽劣,当接踵而来的生活扑面砸来时,他们都有各自接招的方式。比如,15岁的陈土豆一个人在家留守,爸妈带着8岁的妹妹在城里打工。独守老家,陈土豆有他排遣寂寞的办法,放学后到房顶上打拳。他和三愣爷家的毛驴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感情,围绕着这头毛驴的归属、去向和命运,小说上演了一幕幕令人啼笑皆非又唏嘘感叹的悲喜剧——主要还是喜剧,谢华良肯定不忍让这样一个男孩在家庭陷入困境后,还要雪上加霜,所以整个小说萦绕着“带泪的幽默”。虽然生活铺天盖地的难,但陈土豆不以为苦,他兴致勃勃地给妹妹上课,照顾发疯的妈妈,把生了病躲催债的爸爸接回家,以自己的行为打消了村子里大人之间的芥蒂,和女孩春妮生出朦胧纯洁的情愫……这是一个鲜活饱满的人物形象,陈土豆的善良纯真呼之欲出。没有对农村生活的浸染和深情,很难编得出这么有感染力的故事。陈土豆给毛驴起了个名字:陈毛驴。他和陈毛驴命运般的友情是书里最动人的篇章。

细想一下,一个孩子在成长路上会遇见多少险滩和弯路?消失和告别、挫折和失利、委屈与报复、受伤与懦弱、友情的破裂、孤独与孤立、家庭的变故、尊严和自信……如此种种,都是成长中的大事。谢华良熟悉孩子们身心的细微变异,以及他们拔节时的痛苦,他能将心比心,体贴入微,所以他在捕捉这些情绪时自然而然,真情流露。这样一些平实质感的细节稳住了故事。他不动声色又娓娓道来。“故事”里有对美善的追求,有绝境里的反抗,有对生活本身的接受,忠实而欣然。如果现实只能正视,那么心灵可以超拔,这是谢华良献给孩子的最深切的礼物。

我的脑海里不禁跳出一句话:我们对故事的渴求和不满是并存的——有多少渴求,就有多少不满。反过来才是一个写作者的志业——有多少不满,就有多少跋涉。或许对一个作家来讲,编一个好看的故事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在世道人心里对他人的命运感同身受,引领和引导成长中的孩子学会和自己相处、和他人相处、和这个广大的世界相处。这样的故事未必非读不可,但是如果一个孩子遇见了,或许会影响他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