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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得里亚海上的飞天红猪
来源:文艺报 | 任敏  2021年03月15日09:17
关键词:红猪

在亚得里亚海的蔚蓝上空,有一抹鲜艳的红色潇洒地穿梭于云间,这就是波鲁克驾驶的红色水陆两用式飞机。在宫崎骏导演的动画电影《红猪》开头,一群活蹦乱跳的小学生被空贼劫持,波鲁克驾着有故障的飞艇仍然轻松打败空贼曼马由特队,赢得了不菲的赏金。仅看开篇,这似乎是一个孤胆英雄的老套故事。但这个本该有着英俊面庞的家伙身材发福走形,竟然还长了一张胖胖的猪脸,几乎类同千寻的爸妈偷吃食物后变成猪的样子。

这只猪是亚得里亚海上的风云人物,没人因为这张猪脸而大惊小怪。他凭着出色的驾驶技术,成了亚得里亚海的王牌“赏金猎人”,被誉为大名鼎鼎的“红猪”。故事的背景设定为一战时意大利亚得里亚海上的一座小岛。这片海域远离大陆,在纷乱的战争岁月,意外地成为了一片热闹繁华的自由之地,这里聚集了各国人、各类空贼、军火商,进行着各种交易,甚至还有世界上最美的女子吉娜和最有情调的亚得里亚饭店。因为什么样的事都有,所以红猪波鲁克也就不足为奇了。

当然,宫崎骏的电影中人的变异也很常见,往往和一些神奇的咒语有关,但这些形象或是被迫受到诅咒,或是经过努力,或是单纯意外,但最终都能打破诅咒获得重生。但波鲁克的故事并非如此,在吉娜的酒吧里,波鲁克瞥见墙上的照片,说了这样一句话:“我对这家店最不满意的是还没把那张照片拿下来。”那张照片上,波鲁克和吉娜的丈夫在一起,那时候他清瘦,有一张英俊的人脸。无论是对目前生活的满意还是对过去的拒绝,我们都不难发现,只有吉娜在忧虑如何解除他的魔咒,或者菲儿想用初吻除掉这被封印的魔咒,而波鲁克自己对于诅咒却毫不排斥。到底是中了谁的诅咒呢?一个安于诅咒的人,或许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自己对自己下了诅咒。

要解开这个谜,还得从波鲁克的过往说起。他曾经是帝国最优秀的王牌飞行员,那张穿着军装的照片记载着他的历史,和他青梅竹马长大的吉娜也清楚他的过往。宫崎骏曾说,波鲁克原本打算跟吉娜结婚的,但是吉娜住的岛是奥地利的领土。国家规定,军官是不能同敌国人结婚的。他在痛苦思索很久之后仍然选择了对国家的忠诚,放弃了自己的爱情。后来吉娜结了三次婚,丈夫都不是他。在第三任丈夫也罹难越南以后,她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个赌,要是白天波鲁克来到这里找她,她就嫁给他,但波鲁克一次也没有来。吉娜的心一直为波鲁克留有一片地方,但总是被波鲁克巧妙地绕开了。俩人保持着亲密无间的友谊,但更多的就没有了。

影片中,在与卡地士决斗的前夜,昏黄的灯光下,睡眼惺忪的菲儿恍惚中看到擦拭子弹的波鲁克变成了人脸,于是突发奇想说:“我亲你试试看好不好?或许王子就这样苏醒了。”毫不意外,菲儿猝不及防的吻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但却引发了波鲁克的回忆,他给菲儿讲了这样一个故事:战争最后一年,他和战友们在云间遭遇了敌机,伤亡惨重,他的所有战友都被击中牺牲,自己也因为太过疲惫晕过去了,在迷糊中上升到了云海平原,在平原的上方有一道神奇的直线云朵带在空中飘着。待他仔细辨认,原来都是阵亡的飞行员和战机汇聚在一起,汇成了一条巨大的云带,而他的战友们正飘向那里。

在那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波鲁克就变成了猪头,脱离了国家,驾驶一架红色的飞机,成了红猪波鲁克。这个故事包含了波鲁克的所有秘密和悲伤。失去战友的伤痛可想而知,看到云朵带的那一刻波鲁克已然看清了战争的本质,更看清了法西斯的罪恶。于是他放弃了军官的身份,放弃了国家,在亚得里亚海上做起了没有职责、没有义务的赏金猎人。可以挣赏金,还可以保护人们,惩奸除恶,但是他不再需要杀戮了。所以,曼马尤特队尽管是他的对手,也是朋友。在与卡地士的决斗中,可以拳击互殴但绝不用炮弹攻击。在一次次的空战中,他见够了活生生的生命逝去,再也不想重蹈覆辙。原来,波鲁克最不满意的不是那张有人脸的照片,而是悔恨过去的生活,那张照片的存在时时提醒着他过去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过。

原本以为他能够永远过着猪的无忧生活,但是帝国并没有放过他。就在波鲁克回米兰修飞机的时候,法西斯的特务盯上了他。他与老友菲拉林在电影院碰面,菲拉林依然在为国效力,而波鲁克在官方那里已然变成了通缉犯,菲拉林不无担忧地表示,当局不会放过他的,为什么不选择回去呢?波鲁克的回答很决绝:“要我变成法西斯,我宁愿当头猪。”这句话在整部电影中分量很重,揭示了波鲁克身上的诅咒之谜。我们有理由相信,的确是为了逃避残酷的参战命运,波鲁克一夜之间变成了猪头。当军火商老板说现在形势大乱,赏金猎人不久就要变成非法行为的时候,波鲁克哈哈一笑:“猪是没有国家和法律可言的。”或者说,为了追寻正义、生命以及自由,在战火纷飞的时局中,放弃人脸换成猪头是波鲁克最无奈和消极的选择,更是无数让战争异化的人的缩影。

但是,看起来勇敢潇洒、无所畏惧又自由自在的红猪,在失去人脸以后也随之而藏起了什么。在他拿到很厚的一沓赏金后,银行员工羡慕至极,建议波鲁克买公债,也算对同胞有所贡献。但被他一句“那是你们人类的事吧”推辞掉了。在军火商那里买子弹,对方推荐给他新型武器,他却说:“你以为我真的要去打仗啊?”显然,这头赚赏金的猪虽然不再想做坏人,但也放弃了做好人的可能。

所以,当吉娜三任丈夫都葬身战场,默默等着红猪的告白,但他却决口不提的原因也就不言自明。他早已明了吉娜的心思,但是战争的阴影时刻笼罩在欧洲上空,或许是不想让吉娜再次失望,又或许,爱情、婚姻、责任对于他来讲太过沉重。这样看来,他的生活似乎和猪也没有什么区别。什么也不用想,只需飞一飞就能活下来的猪。

如果不是菲儿的出现,波鲁克以为自己已经活出了猪最好的样子。红猪的飞机出现了故障,正好又碰上空贼请来的美国王牌飞行员卡地士的挑战。飞机遭到重创,于是不得不回到米兰修理飞机。飞机维修厂老板的孙女菲儿刚好从美国回来,毛遂自荐接下了这份工作。年轻活泼的菲儿单纯而善良,执著又富于正义感,彻夜完成设计图的那种拼劲儿深深地打动了波鲁克。菲儿的两次吻没有产生电光石火的神奇力量,但唤醒了波鲁克猪头下的人的灵魂,那份对生活的希望、与命运抗争的勇气又重新回来了。当他与卡地士肉搏倒在海里,吉娜的一句“你还想耽误一个女孩子一辈子的幸福吗?”让他重新站了起来。在那一刻,他就已经决定了要抛弃红猪身份。所以他把菲儿扔进吉娜的飞行艇说:“吉娜,带这小鬼回正常的世界吧!”转身时,卡地士惊呼:“你的脸!”影片的最后,吉娜和菲儿成了最亲密的朋友,波鲁克没有回来,我们也没有再看到波鲁克的脸,但我们有理由相信,他一定在为理想世界而奋斗。就像宫崎骏所说的那样:“我想告诉孩子们,这个世界值得我们活下去。我一直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