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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所馈赠的教诲和语言 ——读阿拉提·阿斯木长篇小说《他人的篝火》
来源:文艺报 | 毕 亮  2021年01月08日09:54

《他人的篝火》(刊发于《民族文学》2020年第7期)是维吾尔族作家阿拉提·阿斯木的又一部长篇小说新作,也是他继《时间悄悄的嘴脸》《时间的孩子们》《时间的玫瑰》等长篇小说之后的又一本“时间之书”。这本新著虽未冠以“时间”的书名,书中却无处不在谈论时间,时间的隐秘和光明,时间的魔力,让人悟到“蓝天的灿烂”和“岁月的褶皱”。

在《他人的篝火》中,故事的发生地还是在阿拉提熟悉的北疆伊犁和南疆和田。这是阿拉提的两个故乡,也是他许多小说的根脉所在,是他不枯竭的写作资源和精神资源。他小说中的“肝脏朋友”“血脉朋友”多生活在这里,这里的风土人情滋养下的乐天知命、能言善辩、幽默风趣的人们,“肚子里面有糊糊”,更重要的是,这里有“时间留下的玫瑰”。在小说中,阿拉提还借助南疆人之口来形容伊犁人的“特讲究”:到奶茶馆喝一碗奶茶,都要细摸那碗肚子、碗口,有针眼那么大的豁子,都不干。生活在这地方的人们,他们身上发生的故事很精彩。在这地方生活着,许多维吾尔族人终其一生都有自己的外号,形成了独特的“外号文化”。在现实中,在小说中,有些人一生有不同的外号,这和他们的人生遭遇、性格变化关联着。如果不懂这些,读者对这部小说的理解,就很难达到自如。

现实生活在不断发展,小说中的人物也在“与时俱进”,支付方式的变化,所喝的酒的名字变化等等,都是时间留下的痕迹。和以前一样,时间“没有亏待我们,母亲在时间的怀抱里养育我们,故乡在时间的摇篮里恩赐我们的生活”,“时间的甘甜,没有尽头”。

小说里众多人物的智慧,也都是时间的产物。比如,精通维吾尔语的姜国荣,与两个翻译家之间的对话,妙语连珠,智慧之光闪烁。从这三个人和他们的朋友圈,让我们看到了维吾尔族人的性格特质和为人处事的智慧。

在小说中,阿拉提·阿斯木还写到了一些玉石商人,这也是他所熟悉的领域,在此前的作品中时有写到。这些玉石商人,是作为一种衬托、一种背景存在着,他们的原始积累充满了伪善和狡诈。他们联通着小说的其他人物,并通过这些人物的行为举止,展现人性的善与恶、忏悔和救赎。

在这部小说中,阿拉提·阿斯木在语言使用上显得更加娴熟。在汉语和母语的双重思维下,平常的字词语言,被阿拉提·阿斯木“玩”出了花样,“玩”出了自己的特色,具有极强的辨识度。阿拉提·阿斯木的语言,是他在大量阅读的基础上积累起来的。中国传统文化,尤其古代汉文典籍对阿拉提·阿斯木的滋养,在此书中有着明显的体现。阿拉提·阿斯木总是能够活学活用,信手拈来,恰到好处。这在其他少数民族双语作家中并不多见。

阿拉提·阿斯木是一个有着浓烈地域色彩的小说家。他得益于民族和地域文化的滋养,得益于新疆这片土地的丰富馈赠。他对词语的把握,除了受到两种语言思维的影响外,更多来自现实的经验。小说虽是虚构的艺术,却也离不开作家对生活的观察、研究。阿拉提·阿斯木的观察和研究,除了表现在思想和故事中,更表现在语言上。他的语言,属于他自己的独创,具有鲜明的个人特色。

阿拉提·阿斯木曾在一篇文章中写到,“新疆的路你们走不完,看见有树的地方,停下来,甜瓜就馕,向路说声谢谢,再往前走。”这就是生活和时间给予他的教诲,他都反哺在小说中。他以小说的语言重新绘制生活的地图,凭借语言,我们行走在他虚构的广阔世界中。小说中的长句子、长段落,大段大段人物的自我倾诉,虽是“长篇大论”,却能让人饶有趣味地读下去。作者借助小说人物之口说:“一个人最大的财富是语言文字。”

小说中的翻译家以《翻译家眼中的小说家和翻译家》为题讲课时,大谈了一通他的小说观和翻译观,即“语言是基础,而且是永远的基础”。而且认为,要写小说,就要找到与这个人物相对应的词语。这简直就是沈从文的“贴着人物写”的另一种表述。

因为是一本以文学翻译家为主人公的长篇小说,谈论翻译成了大家见面、喝酒时绕不过去的话题。在阿拉提·阿斯木和他小说中的人物看来,翻译是一种神秘的职业。通过翻译,可以结交精神朋友,而翻译的世界,是温暖心灵的世界。最终,翻译是时间的骄傲。

在小说中,阿拉提·阿斯木多次借人物之口来论述他对翻译的认识和理解。比如,比较《静静的顿河》不同版本的译法,甚至直接讨论翻译理论。此外,还谈到了王蒙、铁凝、莫言、迟子建等作家作品的维吾尔文翻译,以及这些作品对新疆作家的影响。

阿拉提·阿斯木深刻意识到,小说是语言的艺术,也是关于生命的学问。这主要表现在他对“时间”的叙述上。“忏悔”是《他人的篝火》中的一个关键词,“忏悔是自己出冷汗”“忏悔是最大的学费”“忏悔是自己打针”……三个主要人物的忏悔自不必说,“我”的父亲、玉石商人老姜晚年的赎罪行为和忏悔之言,也都很有人生哲理。“人最后还是要回到有草有水的田园里去的。”时间给人的教诲,要用时间去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