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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寻找世间的光亮
来源:文艺报 | 王 冰  2021年01月08日09:52
关键词:宁延达

在鲁迅文学院工作多年,培训过的学员粗略一算,也能有3500位来自祖国各地的优秀作家了,但他们之中的大多数都是来去匆匆,短暂的学习之后,便又各自回到各地,各忙各的事情了,慢慢就淡忘起来。当然也有一些印象深刻的学员,其中就有宁延达。

宁延达的诗歌创作,首先要解决的是诗歌之智问题。正是因为这个因素,他的诗歌呈现出一种从具象到抽象,从细部到开阔的创作道路。宁延达的诗歌一般都是从一个具体的物象开始的,比如《大雪》《狗与药片》《蝴蝶》《情书》《药片》《车过临潼》等,都是如此。他习惯于从诗歌所写事物的具体细部,走向或者到达一种更为开阔的抽象,走到智之为智的地方去。在《傍晚的不安》中,他这样写道:“空旷 包围着枝桠上的乌鸦/三两声悲凉的叫/把天空拉得遥远/门前的藤椅兀自摇晃/在冰冷空气里散发孤独/藤椅上的人不见了/留下了一团不安的空气/我来到一个孤独之境/内心长满荒草/乱风吹拂/双眼涌出惊惧而冰冷的雪水/我甚至不敢抬头看那树梢/一直侧耳等待那只乌鸦的啼叫/我生怕一抬头/就连那荒凉的枝桠/也会空空如也”。其中那些细碎的事物,包括时间,流动在“被柏林禅寺的钟声击散在深沉的大雨里”;而在“被生命遗弃在无法领会的宿命里”,不论是“你看见的”或者“看不见”的,其实都“盛开在芬芳的季节里”。而做到这一点,诗人要做到首先是在激情与理性之间找到一种平衡,即在外界事物、历史理性、人文关怀和文体升华之间保持张力和平衡,宁延达的诗歌是具有这样的特点的。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一个原点,他的诗歌创作对于具象的选择,才能是相对宽泛的,加上他那种理性的力量对诗歌的介入,使得他的诗歌在纷繁丛杂的事物中,不但没有进入盲目与混乱的境地,反倒在其中呈现出了一种丰盛繁复的诗歌景象。我想,这应该是宁延达从文学的精神价值出发,触及到的具有现实主义特色的主体架构的探索与尝试。

宁延达不但具有这种诗歌创作的艺术倾向与实践,而且有能力在混浊中将智性的诉求表达出来,将其中的善不断彰显,将恶或者非正义的毒刺看穿、拔出,剥离开来,创造一种充满智慧和纯净的诗歌叙事。由此,我们看得出宁延达在他的诗歌创作中,凭借着这一种释放艺术魅力的有效形式,通过还原现实本真状态的无奈甚至残酷,使得在庙堂、云层之上的诗歌,回到了民间和地面。就这点而言,即使宁延达在诗歌自身建构方面还依旧略显残缺而模糊,甚至是表现出一种摇摇欲坠的倾斜,显示出一种摇摆不定的写作倾向。但他的诗歌所散发着一种信号,即他在诗歌创作中表现出的那种对于时间的错置和空间的倾斜的喜好,那种对人生价值、人道主义、人的主体性、崇高、理性精神、正义立场等现代性精神的逆向肯定,也能够为他求取自己诗歌的进步发展,提供一片更为广阔的空间,为他的诗歌创作找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支点。

宁延达的诗歌是由一幅幅欲望化体验组成的图景,里面有内心的焦虑、苦闷和欲望,有人格理想、主体地位、道德立场在俗世中迷失后的呼喊。但是,在这样的诗歌中,宁延达的自我迷失,其实是一种清醒的选择,它意在表述自我无力确认自己身份而痛苦挣扎的心路历程。从这个意义上说,诗人每一首诗歌在对使命感、道德观进行拆解时,已经把一种现代性焦虑灌输进自己的诗歌场景中了,从而激活了自我诗歌话语的生存空间和再生能力。

我们知道,人生是有无数毒刺横在前面的;人世是有很多荆棘挡在道路上的;人的不完满,是人的一种常态;人的有限性的存在,是人必须面对的困惑。于是,宁延达在其诗歌中力图拨云见日,在浓雾中破除人的一种所谓的能效,这应该是他立足于基本的社会文化现象症候加以总体审视的结果,是他面对现实真实存在的问题,不断将其剥离,并不断拔取那一根根横亘在自己面前的尖刺的成效。在宁延达的诗歌创作中,他从不会故意遗忘苦难,进入一种无情的抒情模式,而是进行一种诗性的沉重的反思。如果说,生命给予人的生命意识,是宁延达诗歌思想的内核,那么,他在他的诗歌中,是用一种挪用、拼贴、组合、改写之类的写法,来抒写自己对于生命和人世的理解的,这本应该就是诗歌最初的承诺。生命的孤独和悲苦,让宁延达将生命中那些精神性的东西得以尖锐喷发,使他的诗歌具有了自我的文化精神向度。

当今的诗歌创作并不缺乏对理想主义的阐释和宣传,但在诗歌中,从一开始就能径直走到对于尘世和事物否定的壕沟里,然后却又能让诗歌这个痛苦的盛器去散发光亮,其实是不容易的。宁延达让诗歌离开了对于一种苦楚的纠缠,走向了表达的彼岸,开启心灵,去感知和倾听的一种光亮开启的声音。

“但他越来越像一个诗人/就那么一小行一小行地/让光 扑面而来”(《持微火》),而这就是诗人宁延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