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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多的我藏在镜中
来源:文艺报 | 宁延达(满族)  2021年01月08日09:50
关键词:宁延达

如果每个人都需要有一个明确的职业划分,我还真不敢称自己为诗人,因我自觉自己的诗歌写作水准还没达到真正诗人的层次,所以我还是习惯介绍自己是一个小木匠。这些年陆陆续续发表了不少的作品,有时不免有些自得,有些骄傲,但每每读到国内外同行的优秀作品,相比之下立刻泄气,又不免完全没了信心。

想想我的生活也总是在这样患得患失中度过,曾经做过记者,做过舞美设计师,做过电缆销售员,开过工厂,搞过广告,还梦想进行过软件开发,后来做了木匠,搞了一家实木定制品牌宁王府,这些职业每一份都取得过一些成果,但是也都经受了很多的挫折,看到过无数成功的典范与神话,也见多了人间的败坏与丑陋。自己成功时兴奋,失败时懊丧,甚至有活到脸都没有的时候,还有恨不能放下全世界独自跑到西藏躲起来的时候。幸好我有一直伴我的诗歌,一路助我体验无常,悟道生命。

我们中国人自古以来都把效法天道作为安身立命之基,强调今生今世的积极践履,儒学倡导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道家则强调顺应自然,无为而无不为。人生的意义与生存的价值终归要有一个定义,于是我们每个人都在生活中不断地追求和感悟。我想,诗歌便是我领悟生命的最好载体。于是,这些年我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都有一面诗歌的镜子在旁边进行观照,它默默地记录了这一切。有时候我截取一些片段,拿出来发表,大家就看到了某一时期的我。我也常常把这些片段摆在自己面前审视,这个是真我,那个是假我,这个是非我,那个是非非我,有时候我会疑惑,难道我的身体中还有另外的我?有时候我会骄傲,原来这才是真性情的我!有时候别人会成为我,有时候我会成为别人,有时候我会是一块陨石,有时候我会是一截月光,那只孤独的乌鸦是我,那只钻进草丛的汽车是我,那个在海边吞下发苦的啤酒的是我,那个像老鼠与连衣裙一样瘫痪在秋千上的也是我。

那么多的我藏在镜中,这是多么神奇而美妙的事儿,于是我醉心于进出魔镜,在镜子中追上前面每一个赶路的我,扳过他的肩膀与他对视或对话,有时候会亲吻他,有时候会辱骂他,有时候会扭打他,有时候会祝福他,有时候会娇惯他。我曾经把他们塞进汽车拉到很远的地方埋掉,也曾经把他们放在火堆上一一烧死,也曾经为他们振臂呼喊客观点赞,也曾经在一路上撒下花瓣竖起无数墓碑。总结起来看,真是赞美他们很少,包容他们很多,同情他们很少,怜悯他们很多。

当然,即便怜悯,我知道那些我也并不孤单,因为每一个读我的人也会成为我,要不然就会被那个读到的我拉到我的镜中,因此在我的镜中也曾遭遇过太多看上去非我的人,那里面或许有你,或许有他,或许有她,因此我的镜中世界变成一个真正的世界,非独我的世界,更为有意思的是,我们都能够在现实的世界与镜中的世界之间自由进出。

有一天有一个女孩跑到石家庄来看我,她举着手机里珍藏的我的几首诗当着我的面朗诵起来,那一刻我是开心的,恨不得打开我的魔镜,把她塞进去,因为我感觉到自己的作品还有些价值。

有一次我参与一个诗歌的网络比赛,短短两天的拉票,使我收到了太多的感动与祝福,至1172票又一次冲上第一之际,我终于决定不再拉票,这个活动大概是检验朋友友谊和情分的法宝,我承认,至此已经快到我能发动的私交的极限,再往下走,我将变成与几个不相识的作者间扭曲的角逐,一旦我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魔鬼情怀放出去,说不定会选择投票软件,那一定改变了赛事的本意。但是那么多朋友们的爱被我感受到了,也使我的2020年元旦过得意义非凡,永不能忘记那么多朋友发来留言,盛赞我的作品,那时我内心骄傲,被大家抬得飘飘然,感到自己的作品必然第一,然数次发现我好不容易升到第一的票数,瞬间就被另外的对手超越几百票,心中开始出现愤然。犹记傅天琳老人亲自为我拉票,她还在自己的微信中评价我的作品:一个漂亮的大组诗,和年轻人一样鲜活、生动,朝气勃勃,不少句子经典一样让人过目不忘,“把一个人倒进人群,他立刻成了一群普通的人”,当然远不只这一句。整组诗既深刻,又旷远,既炼达,又随意。很喜欢!祝贺延达!棒棒的!犹记耿凤老师打开第一次为别人拉票的闸门,无数诗坛泰斗亲自给予点赞,犹记我的好朋友们逐个在自己的群里发红包、搞接龙,晴朗李寒、赵旗、立杰等兄弟姐妹半夜起来不忘再推一次链接,犹记很多不相识的朋友在后台温暖感动的留言,鉴于我的心已经产生虚幻的自满与虚荣,也自省于我的拉票举动也像别人找我投票一样自己心中也时有不愿,由此及彼肯定也为太多朋友带去了干扰,更因为2020要老实做人,扎实做事,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不跨法律红线,不为违心的事付出成本,所以决定不再采取任何拉票举动,任读者自由投票!

想到这些的时候,我又不免珍惜起那些镜中的我,并为自己感到幸运,尚有多少文人的无奈,不是在一生中遍遭白眼与鄙夷,就是在贫困与疾病中皓首穷经,更有遭遇无耻小人落井下石、造谣生事,直到恨不能将那些文字的对手打落十八层地狱之辈。而能够获得这么多温暖与感动的我,幸甚至哉!同时我也想,既然我制造了魔镜,又在自己的魔镜中照见了我,塑造了我,记录了我,再丑再差,那些我也已经变成了独立的我,他们都曾在某一时刻拥有过一时特殊的价值和意义,我也许应该给他们一个立足于世的机会,于是2020年我申报了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之星丛书,得以使跑出我魔镜的一部分诗稿集合成一本诗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