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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文学》2020年第11期|姚育明:香樟花落了一地
来源:《北京文学》2020年第11期 | 姚育明  2020年11月30日07:05

白鸟不是鸟,也不是猫,白鸟是一个精灵的名字。

白鸟长着中国土猫的身子,黑尾巴,白身体,大面积的白,却在左耳根和背脊上各有一块黑色的心形图案。黑白双色的猫被人称为“奶牛”,它们的双色组合都很随意,白鸟也是,不一样的是它随身带的心形图案,惟妙惟肖,完全是白鸟一生有爱的诗意写照。白鸟是公猫,却有一双妩媚的丹凤眼,这点也违背性别,却符合它的性情,它实在太糯软了,任何猫都可以拿捏它、欺负它。

猫族逻辑很奇怪,白鸟并不痴呆,也不残疾,相反,它是院猫中的全才,捕捉、登高、游水样样俱佳,更罕见的是一副天生的好嗓门,宽厚、畅亮、婉转且余韵缭绕,一群猫同时开口也压不倒它一个,它是猫界的帕瓦罗蒂。它完全可以骄傲成王,偏偏天生气短,见谁都喜欢伸出舌头去舔,尤其疼爱新进的小猫,不是把好吃的让给小猫,就是把小猫拢在怀里,或者陪着小猫游戏,它就是个标准的奶爸。小猫们也奇怪,它们第一眼就会认准白鸟,从来不会搞错。母猫们也是同一个德性,开心时就贴到白鸟身边,蹭它,要求白鸟给自己梳理毛发,不开心时就把它当出气筒,它们只打白鸟耳光却不会对别的公猫动手。但要说白鸟没有一点性子也不准确,有时它会驱赶某些想来占地盘的外来公猫,它没有打架的本领,极致的愤怒也只是扯开嗓子叫喊,由于嗓音过于好听,吵架也像唱歌,怎么看都是一个娘娘腔。至于我对它的精灵评说,它也完全担当得起,这点我会在最后叙述。

因为我在院里收了一群流浪猫,使得丈夫的养狗计划泡汤,这些猫顺理成章地成为他眼中的障碍,一旦遇到什么不快,他就有意无意地把气出到它们身上,但白鸟是个例外,丈夫莫名地欣赏它,说一群猫唯它纯正,是个自由战士,其他的猫都让我宠成狗了。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任何猫都爱自由啊,何况它的包形象和战士之称相差甚远。

后来院猫们一个个地离世,或者莫名地消失,只剩下白鸟和大姐大啊呜跟着我们搬到了新家。于它们来说,这是一个更大更安全的院子,遗憾的是啊呜因为突然放松而提前衰竭,没享几天福就离世了。白鸟郁闷了几天后,突然变得黏人,只要我出现在院子里,它马上扑通一下倒地,仰身勾腿,黄绿色的眼睛充满了渴望,你不去揉它几把就走不过去。丈夫偶尔也会和它亲热一下——就是直接踩在它身上来回搓几下,我急了眼,它又不是擦鞋机,你怎么把鞋底的泥往它身上蹭?白鸟并不在乎,只管眯着眼嗯嗯呀呀的陶醉,它太容易满足了。

流浪猫是到处都有的,它们一只只地进来,白鸟重新面临了猫际关系。过去有一只名黑弟弟的公猫和白鸟亲如手足,碰到白鸟受到欺负,它总会给以贴心的安慰,就是随意打白鸟的啊呜也是有内外之分的,看到外面的猫欺负白鸟,它会很凶地赶上来保护白鸟,白鸟其实是生活在一个熟悉的友爱的大家庭之中。而现在,它独自一个,在新环境中,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被陌生的公猫咬伤,也被母猫抓伤,连宠物医院的医生也认识了它,怎么又来清创缝针了?

后来我收下了小狐,只因它的五个小孩先后被人投毒死亡,我不忍心它继续坎坷下去。这只玳瑁猫,一身的杂色,也有一身好本事,飞檐走壁,抓拿老鼠,与白鸟十分相配,白鸟很喜欢它,又有了舔毛的对象了。然后,雪虎来了,豹咪来了,金鼠来了,呆鱼来了,还有些无名氏猫轮番出没于院中,它们和白鸟一样,各具性格,除了金鼠这只小猫,所有的大猫都比白鸟凶,白鸟被扑咬得四脚朝天,吓得屁滚尿流是常事。丈夫评价说,白鸟其实挺幸福的,有地方住,有猫粮吃,有大院子玩,比关在家里的猫自由多了,除了经常被咬这一点外,那也没办法,谁让它这么软弱。

我渐渐地改变了看法,与其说白鸟,不如说它是在忍辱,这也是人类的一个修行法门呢,不是说忍辱可治嗔病吗?一个猫,能以自己的伤口和疼痛钝化同类间的攻击与利益争夺,容易吗?在经过一段时间磨合后,这些流浪猫能和白鸟和平相处了。

但是,流浪猫太多了,不可能全部收为院猫,我只能在家附近设了个喂猫点,猫粮、净水每天不断。但是,那些猫怎么心甘,凭什么有的猫能住在院子里,而它们只能四处流浪?其结果是它们经常闯入我家院子,白鸟永远没个安心的时候,它总是缩头缩脑地躲避或者逃开。有一次我憋不住了,说白鸟,你是主人,院子就是你的家,你害怕什么!

白鸟是不是觉得被我小看了?终于有一天,它不但逼退了一只强壮的年轻公猫,还追赶了出去,片刻,它那嘹亮的嗓音在院墙外响起,那只公猫的狂暴叫声也不示弱,它们的骂声纠缠不休,间杂着凄厉的厮打声,那混战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我觉得再不出面白鸟要被咬死了,等我赶到隔墙的公共场地,只见白鸟和那只满身栗子肉的公猫面对面地站着,那猫弓着背,一副随时扑上去的样子,白鸟抬着下巴,略仰着头,显然它的气势不如对方,然而,它的嘴里竟然有一口白毛,这真出乎我的意料。我拍了下手,那只公猫就逃走了,白鸟盯住它的背影看了几秒钟,踅身从邻居墙壁的铁盘花空间钻了回去。

回到院子里我才发现它的脸上头上全是伤,耳朵也破了,更要命的是,第二天,它的嗓子完全哑了,几天以后才发出声来,从此再也没有了那份透亮,直到它离世,它的嗓音都是低弱嘶哑的。我知道白鸟拼着命吵架,把声带叫坏了。白鸟终于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向我证明了它的勇敢。

从我和猫的接触中,发现了一个现象,猫越年轻越单纯越喜欢翘尾巴,那是一种轻松快意的表示,尤其是小猫,无论是奔跑还是走路,尾巴都像旗杆一样高高立起。有一天突然意识到白鸟好像很久不翘尾巴了,追忆起来,就是我们在外住出租房的日子里,它的尾巴就垂下了。搬到新家后,白鸟恢复了体力,虽然超十岁了,依然能像以前那样灵活地爬树登墙,可是它的尾巴还是无力地垂着,就像眼里的一丝忧伤依然没有治愈。它见过太多生死了,它眼看着同伴们一个个离世,或者熟悉的小猫被送养出去,它的心早已是沧海桑田了。可贵的正在于此,虽然白鸟已没了多少激情,但它的爱依然不减,它似乎知道小狐的不幸,很关照它,小狐也亲近白鸟,走路时经常贴着白鸟的身体,天冷时它们宁可空着一只猫窝也会挤在同一只猫窝中,以至于白鸟的半个身体总是半悬在外面。然而,情况还是发生了变化,小猫金鼠来了,白鸟的奶爸本色又出来了,又是帮着它清理毛发,又是省下自己的猫罐让给它吃,睡觉时几乎抱着金鼠,而这只小小的黄虎斑竟然恃宠而骄,见所有的猫都爱伸爪子,尤其见不得小狐,人家好好地从边上走过,它都会冲上去抓一爪子,小狐很郁闷,一看见金鼠马上跑开,一秒钟也不犹豫,它也因此对白鸟疏远了起来,再也不肯走到这个曾经疼爱自己的猫哥哥跟前了,有时白鸟想过去舔它,小狐看也不看白鸟一眼,身子一扭跑开了。发展到最后,它干脆都不进猫屋了,天再冷它也蜷缩在外面,幸亏它原先长得胖,半饥半饱和挨冻受冷的结果倒使它的肥肚减缩了不少。小狐很倔强,也有点怪僻,它远离白鸟和金鼠,也不和别的猫咪搭腔,它决定为自己找个可靠的朋友,它频繁地跳到我家窗台上朝屋里看,眼神里充满了想与阿蓝为伴的渴望。阿蓝病重时期,住在二楼,我家二楼比普通二楼高,等于二楼半,小狐竟能利用墙壁的各个角度攀登上来,它多次在细窄的窗沿上急切地呼唤阿蓝,幸亏是双层玻璃窗,隔音效果好,阿蓝又睡着了没能应答它,否则我真怕小狐一激动摔下楼去。白鸟肯定体察到了,但是,它无法分身,满足不了每只猫对自己的情感需求。它甚至离开吃到一半的猫罐,示意小狐来吃,小狐宁可忍住嘴馋也不接受白鸟的好心,倒让金鼠占了便宜,它毫不客气地去吃白鸟的猫罐,白鸟呆呆地看着赌气的小狐,眼里有些无奈的神色。

白鸟的胃口一直很好,从不挑食,给猫们喂药,它也是最顺从的一个,其他的猫把包在外面的猫点心吃了,吐出里面的药,白鸟连掉在地上的药碴都舔得干干净净。你如果抚摸了它,或者给它梳毛,它满足得呼噜呼噜,半眯的丹凤眼看上去像在笑。它没有像小狐和别的猫那样因为渴望进家门而给我带来一丝内疚,它不给我任何压力,它满足于现有的一切。春夏秋冬,它卧在落花、枯叶和蓬蓬生气的草地上,也卧在我给它准备的温暖的猫窝中,同样,它也不弃在泥地上打滚的快乐。它坦然地享受着猫生所需的一切,它的快乐超越了自私,因为它不仅给同伴带来友爱,也给我们带来欢喜。每当它颠着四肢充满弹性地向我跑来时,我都会忍不住笑出声来,正因如此,我习惯了天天看见它,如同天天要喝咖啡和茶汤一样。

猫友文文姑娘第一次进我家院子,看到白鸟就说,这只猫怎么看上去仙仙的?我像一个家长一样假谦虚了一番,仙什么呀?大块头一个。文文说,虽然胖,可不是蠢肥,体型很特别,到哪里我都会认出它。我和她感觉一样,白鸟确实有精神气质,具有流线型的身体也是我所熟识的,尤其从楼上看下去,白鸟的体型就像一滴毛茸茸的水。我天天看,也看不厌这滴可亲可爱的水。这滴神奇的水同样滋润着其他院猫的心,有白鸟的地方,就有着一股磁力般的存在。

这段时间,白鸟饭量明显减少,也罕见地不馋了,猫点心最多两粒就不碰了,眼看着有点瘦了,我以为它又犯泌尿系统病了,赶紧给它买了处方粮。可是它拒吃,我掬在掌心中拼命哄它,才勉强吃了几粒,完全是看我面子的意思,最后连最爱的罐头也一口不尝了。就这样白鸟连续几天不食,只是偶尔喝些清水。它的叫声也变了,我从没听过这种音调,重复着三个音节,带着一点伤痛与深切的不舍。丈夫听到的却是另一种声音,他说白鸟连续三天趴在他书房的窗外,发出一种像人说话的声音,他学给我听,是从喉咙那里发出的一串变化的咕噜声。事后他才恍然大悟,说一定是白鸟看不到自己,特地在窗外向自己告别了。

这段日子我正在治疗膝关节炎,这天是我去医院打针的时间,早上去玻璃房看,白鸟尿了一大泡,把垫子尿得湿湿的。我摸摸它鼻子,还是凉爽的,没发烧。我匆匆地给它换了干净的垫子,对它说,等我回来。

回来时,白鸟已跑出猫窝趴到我种的金荞麦后面,我心里生出感激,白鸟知我心啊。第二天早上,它又尿了一大泡,我还是给它换了干净的垫子,心里却担忧起来。第三天,它身下的垫子是干的,我心里又升起了希望。我知道,猫一旦四五天不食,就会得脂肪肝,这时候需要强行喂它,按照以前的经验,只要用针筒从猫嘴侧打进AD罐,几次之后猫就会恢复胃口。于是我对白鸟也采取了这种办法,但每次它都挣扎着拒食,整个过程都像受罪,我怀疑自己这样做只是徒增它的痛苦,也许猫和人一样,也不想让外界打扰吧?在灌了它五天之后,我硬着心肠放下了针筒。尽管如此,我还是将猫粮、猫罐、净水放在它身边,虽然这只是为了安慰自己。

女儿说要送白鸟去宠物医院,我拒绝了,它已经很虚弱了,我不想让它再受惊,那更会引起应激反应的。在这之前阿蓝不也是整整两周不吃,每天靠喝清水和听《大悲咒》撑过来的吗?潜意识中我还是希望发生奇迹,也许白鸟也会像阿蓝一样撑过来。

我找出了外壳已经略微磨损的咖啡色念佛机,这个念佛机曾经帮助过我父亲、母亲。现在,我要拿它来帮助白鸟了。念佛机里只有一首歌,那就是观世音菩萨的《大悲咒》。只要不关上,它就会循环地唱诵。我将它打开,连续地放给白鸟听。佛门曰:佛以一音声,有情各随类解,也能显一妙色身,使众生随类见。在这忧心的时刻,我愿意理解这种境界:我们听到的梵语,在白鸟耳里就是猫语,在这种语音声中,它可能见到猫形象的菩萨。

白鸟就这样听了整整两个晚上一个白天。它像以前一样,晚上睡玻璃房,白天走出来,我看着它几乎把院子走遍了,在不同的方向停留片刻,好像在向整个院子告别。大多数时间它趴在金荞麦或冬青树后面,它继续不碰猫粮,偶尔喝点水。看上去它很乏,眼睛也有些睁不开,有一次,它甚至试图去舔走近的金鼠,然而它的动作显得很费劲。院猫们都感觉到白鸟的异常了,金鼠不再黏着白鸟,只是隔着它一段距离趴着,一副落落寡欢的样子。

我在玻璃房放了三个纸箱,除了一个裸纸箱,另外两个放了薄厚不同的垫子,还在一个矮台面上铺了一件旧毛衣。为了白鸟不受打扰,我不再让其他猫进去,白鸟可以安静地根据需要选择不同的卧处。

最后那个晚上,我刚把草地浇好,白鸟就走上去趴在了那里,我说白鸟,地上湿别趴在那里,它不理我。我第一次看到这种趴法,除了脑袋,整个身子是扁平的,像一张画摊在那里,背上的心形图案触目惊心。我走上去,双手伸到它腹下,轻轻地捧起它回玻璃房,它的腹下湿漉漉的,沾着草地上的水,整个身子很凉。我的心也凉了起来,眼泪却流不出来。

我用湿巾给白鸟擦了脸和眼睛,临离开时,我摸了摸白鸟的头对它说,白鸟,你是不是要做小天使了?如果你走时妈妈不在身边,你一定要跟着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走。他们来接你时会有强烈的光,你不要害怕,就跟着光走哦。

白鸟背对着我,并不转过头来,却轻轻地回应了,还是短促的三声。我真想多叫它几声,好多多听到它的回答。但我不敢多叫,不忍心它费劲地呼应我。那种呼应令我心悸。

我把大悲咒机的声音拧轻了,隔白鸟一米处放好。关门的时候,小狐和金鼠走过来,我第一次看到它们隔着玻璃门探头探脑地朝里看,还以为它们好奇呢。现在我知道了,这是它们的最后一别,不知它们隔着玻璃门是否道了珍重?

次日早上,我打开了玻璃门,大悲咒依然在唱着,可是白鸟却没了踪影。我震惊了,但还是不相信,我边叫边找,所有的纸箱、缝隙,甚至头顶的空间,连白鸟的影子都没留下。这怎么可能呢?门窗未动,完全是我昨晚关上的样子,难道白鸟像彩虹一样,刹那间消失了吗?

家里的挂钟也莫名地停了,停在晚上三点四十一分处。我心里有些乱,好像充满了念头,又好像空空的无处依着,我想过白鸟离世的样子,想过因为自己腿痛再也挖不了深坑的问题,想过去哪里火化的问题,想过在院子的什么地方安置它骨灰的问题,想过剪哪些花朵悼念的问题,想过自己一定会伤心泪洒这方新土的情景,却怎么也没想到,白鸟什么也不劳我做。

可是,谁会相信一只猫会在房子里凭空消失呢?女儿说一定是从哪个缝里钻出去了。倒是丈夫明白,玻璃房的缝连老鼠都钻不出去,更何况一只病到虚弱的老猫。虽如此,丈夫还是关照我出去寻找白鸟,说到花草灌木丛后好好看看,猫科动物临终都会避开人的。

我脑子里还是那个问题,既然白鸟能破墙而出,它一定是往高处飞了,怎么可能还在我家周围?虽如此,我还是一点点搜寻过去,邻居花园、小区花园、河边芦苇丛、花草灌木丛,白鸟白鸟白鸟,我一遍遍地叫着,没有熟悉的回应,风吹着我的头发,像白鸟的爪子拂挠而过,只听见一片沙沙声。香樟花如雨般地撒下来,头上、肩上、脚下,小路上早已铺了碎金般的一层。空气中满是香樟花的气味。我第一次发现,香樟树竟然有这么多的花朵。千朵万朵,无以计数。

白鸟你在哪里?香樟花是不是已经将你盖住?

我空空地回来,推开院门,白鸟曾经嬉戏的草地让我的心神一荡,我永远失去你了,白鸟,你的离开,也使我失去了一部分过去的自己。白鸟白鸟,你不是一只鸟,也不是一只猫,你拥有属于自己的全部灵魂。你竟有如此强大如此神秘地处理生死的能力,你令我忧伤,也令我肃然起敬。

当天晚上,我和丈夫都没法安睡,半夜里丈夫起身用手电扫过院子,光束划破了院子里的黑暗,像一把长剑,努力地切割着我们的妄念,他还是不相信你就这样莫名地消失了。我以为自己会平静地接受这个现实,可是,相伴十几年的感情还是酿造出无法抹去的甘苦,像一个很深的潭水,慢慢地泛上一些细微的水波,持续地动荡着,我像生了一场病,浑身的力气被抽走了,人软得直想躺在床上。白鸟怎么能够走得这样决绝?像从来没来过一样,留下了永远的空。

这是无法弥补无法修正的一段空。在这个世界疫情动荡的时间,白鸟创造出了一段纯正洁净的空,我们所爱的白鸟就一直在这个空里飞翔,新冠病毒带来的焦虑、担忧、愤然悄然隐退了,白鸟那三下短促的连续叫声化为“我爱你”的音波,震动着我易感的心,我一遍又一遍地想到,白鸟实在太好了。

我看到白鸟的爱在继续发挥作用,在它消失后的第二天,小狐和金鼠的敌意就像冰块见到了太阳,当即就融化了。小狐站在金鼠边上,温和地看着它,金鼠轻轻地走过去,在小狐身边蹭了一下,我知道,因为共同的思念,它们的友爱萌生了。

我的俗情还在起作用,想起白鸟我还会掉泪。亲友劝慰我,说白鸟一生够幸福的了,说它的消失神秘而又暖心。是啊,我不断地想那个无法理解的刹那,那个空,想着想着,终于微笑起来,白鸟,你真的像一滴水,升腾了,化成一道彩虹,最终消失在天庭。白鸟,告诉我,你能够在画布上出现吗?想到这个不确定,我还是生出了憧憬。憧憬总是美好的,谢谢你,白鸟,这个憧憬让我渐渐增长了力气。

作者简介

姚育明,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退休前为《上海文学》杂志社小说编辑。已出版《另一种睡》《手托一只空碗》《猫眼》等七部著作。任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过桥》等三部动画片编剧以及中央电视台《西游记》动画片三集编剧。在职期间分别获得鲁迅文学短篇小说奖责编奖、小说月报百花奖优秀责编奖、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责编奖共六项。自我文字创作无大奖,仅获各类报刊征文奖十几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