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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中有一颗糖》:有趣、有益、有用
来源:文艺报 | 吕进  2020年10月14日08:13

1949年到2019年,是中国儿童文学发展最快、成就最显的时期,五代儿童文学作家在70年间奉献了大量各种体裁、样式的作品。“儿童文学光荣榜书系”是中国出版集团现代出版社新近推出的一套权威书系,由金波、樊发稼、高洪波、王泉根、曹文轩等10位儿童文学名家组成的顾问选编委员会选编,王泉根担任主编并写《总序》。以冰心的《小桔灯》、陈伯吹的《一只想飞的猫》打头的75部上榜作品的确是儿童文学的光荣。

诗集仅有6部榜上有名,重庆诗人蒲华清的《生活中有一颗糖》在列。这部诗集,可以说是蒲华清一生除低幼诗歌和儿歌以外的全部作品的选集,共三辑:《校园抒情诗》《校园故事诗》和《校园幽默诗》。翻开书页,真可谓首首精品,字字珠玑,让人爱不释手。由于书系在篇幅上有统一限定,因此,还有一些我知道的名篇没有能够编入,使我有强烈的遗珠之憾。

蒲华清的童诗是富有情趣的诗。只有情趣才能吸引儿童打开诗的大门,使诗美从诗人的内心走向儿童的内心。童诗是基于童心的书写,它是儿童对人、对自然、对世界的最本真最好奇的初感,诗里描画的把月亮装进信封,太阳和月亮像踢飞到天上的大足球,机场是鸟岛,都是属于儿童的世界。铲除社会化、文明化的成人世界,回归儿童岁月,就是童诗诗人的基本功,蒲华清这套功力是很了得的。他在小学执教26年,有颇为丰富的生活积累,儿童世界是他很熟知的世界。《诗学》杂志曾经对他做过长篇专访,题目就是:《被时间遗忘在“孩童时期”的诗人》。

没有复杂的世态人生,从儿童视角看待世界,天真活泼的儿童情趣就油然而生。儿童情趣是一个流动的范畴。外部世界在变,儿童的情趣也相应在变。所以鼠标、电脑、机器人、互联网等等许多现代元素都在蒲华清的童诗里时有出现,给小读者带来强烈的生活气息和现代情趣。由“大灰鼠”到鼠标,从狐狸小姐到狐步舞,这类神来之笔给小读者打开广阔的想象空间。

音乐性从来就是儿童情趣之一。音韵是诗的基本力量,像北京大学教授王力在《汉语诗律学》中讲的那样:“韵的谐和与音的整齐毕竟被认为是诗的正规。”这些年散文化倾向成为诗坛的流行病,使得许多诗失去了自己特殊的美,也传染到部分童诗。儿童喜欢韵语,尤其是幼儿。韵语帮助儿童记忆,韵语带给儿童美感,童诗必须坚守押韵。把童诗写成无韵的自由体,小读者很难接受,幼儿诗歌还应该是歌谣体。蒲华清有非常清醒的“诗体意识”,他的童诗都押韵,而且方式多样,自然谐和,大多一韵到底,又寻求变化多端。《月饼回来了》写霉月饼不断被转送,就用了多次转韵;《小猫咪见大灰鼠》是对话体,中间有规律地插进两行小猫咪的话:“请快讲,请快讲”“真风光,真风光”等,节奏感就大为加强。

蒲华清的童诗是富有情节的诗。成人诗比较回避叙事,从“事”的大地上升得越高,诗的质地就越纯。可是,儿童诗的美学不是这样,因为儿童的思维是具象思维,儿童有与生俱来的游戏精神。他们对诗的感受不是纯诗性的,他们更多的是从具体事象中去领悟诗美。蒲华清这本诗集的自序题目就是《我喜欢写有点情节的儿童诗》,童诗依托情节是高明的,我点赞他的这个“喜欢”。

蒲华清说话有分寸,他讲的是“有点”情节,就是说,他并不准备像儿童小说家那样专门讲故事,他要把握“叙述性语言在抒情空间的度”。儿童诗最好有点情节,这样才方便亲近小读者,在他们的心灵世界里洒上诗的芳香。但是这种情节必须简单,情味必须醇厚。《生活中有一颗糖》的第二辑《校园故事诗》、第三辑《校园幽默诗》都是有情节的篇章。我们读这两辑作品,最后得到的不是故事,而是诗。《天气预报》中柔柔的亲情、《最美最美的舞蹈》中深深的师生情、《校长又喊练鼓掌》的无奈、《考和烤》的义愤,都是情节之中、情节之上的诗。与其说诗人在讲故事,不如说是在诗化故事。

蒲华清的童诗是富有情操的诗。儿童诗的使命是提高儿童的情操,这是评价一首童诗高下文野的重要标准。儿童处于人生的童真阶段,幼稚可爱、可塑性强:“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这就给童诗赋予了严肃的使命。阅读蒲华清的诗集会发现,诗人的情操教育是致力于给孩子们美与爱的熏陶。区分世界的美丑是儿童成长的起点。《生活中有一颗糖》无论写现实生活,还是自然场景,都在告诉孩子们什么是美,什么是丑。同样,儿童自身的行为也需要区分美丑。儿童也在变,在旧的时代,一些儿童是缩小的成人;在近些年,一些儿童又成了放大的成人。蒲华清的诗思很敏锐,诗集中对于娇生惯养的“小皇帝”们的批评就是证明,《劳务费》《虽说小强已十三》等篇目都是佳作。

这部诗集的中心是爱,要让小读者们从小就懂得用爱去拥抱世界与亲近自然。像《雪地上的血印》《怀抱》这样的篇章的悲悯情怀,让我这样的老年读者也感动得热泪盈眶,是有力量的诗篇:

生活中有一颗甜甜的糖,

不知你尝没尝过?

当你给别人送去快乐,

就会把更多的快乐收获。

照亮诗集的美与爱,诗人常常是以幽默的姿态去传递的。幽默感是一种以高见低的亲切感,当诗人站在世界与人生的高度俯视世界与人生时,他就会以幽默拉近和小读者的距离,成为他们智慧的大朋友,让小读者在笑声里培养自己的情操。

重庆历来是童诗的沃土。诗人张继楼在上世纪50年代奠基,于今这座城市里活跃着五代童诗诗人,重庆的领军诗人像梁上泉、傅天琳也都兼写童诗。重庆还有好几位儿童文学理论家,王泉根就是从这里走出去的。重庆出版社也在上个世纪80年代初,就成立了少年儿童读物编辑室和少年儿童美术编辑室。蒲华清作为重庆儿童文学的代表人物之一,致力于幼儿诗、童年诗、少年诗的创作,也写童话、故事、散文。

近60年里,他承接地气,关注诗艺,不屑名利,安静写作。蒲华清闪亮着情趣、情节、情操的童诗(包括儿歌)进入严肃儿童诗选家的选本较多,大概有百余种,其中选编《看电视》《生活中有一颗糖》《天气预报》的出版社有多家,《看电视》还被香港教育局课程发展处选入《中华文化语文教材套》内,包括单行本和教材搜寻软件。更为难得的是,许多童诗入选了人民教育出版社、香港教育出版社有限公司等多家出版单位出版的小学语文课本和中师幼师语文教材。

诚如童诗名家金波在为《幽默童诗100首》写的序言里说:“我觉得他从一开始创作儿童诗,就在这样一个轨道上前行,这就是他的儿童诗‘有趣、有益、有用’的原则。”我认为这是精确之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