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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门》:那些“边缘”又炽热的童年生命
来源:中华读书报 | 王宁  2020年09月27日09:00

《蓝门》,张忠诚/著,二十一世纪出版社2020年7月第一版,28.00元

一位老人、一个弃儿、一条义犬,东北的冰雪寒风,即将消失的老街老巷,远离都市的喧嚣与人群,而这看似孤冷的风景,在作家笔下却蕴含着热切的守望,坚定的信念,无边的大爱,琐琐碎碎、林林总总的日子演绎出一段难于忘却的温暖记忆,普通人人性的升华。这就是小说《蓝门》呈现给读者的真实面向。

当我们阅读一部作品时,其实就是在触摸其内核,所有外在的主旨、立意、情节、故事、叙事无一不是在包裹着灵魂的内核,被文学解读层层剥落之后,我们终究是要寻找一类人,一些灵魂,一种精神或是生命的留痕,这是饶有兴味的过程,更是心灵契合与充实的过程。张忠诚作为由成人文学转向儿童文学创作的作家,积累了丰富的生活素材与情感体验,他独辟蹊径,绕开儿童文学俗常一类的表现领域,绕开了轻浅热闹的“甜饮料”式的故事,不落窠臼,用深沉凝重的目光打量少有人关注的“边缘”人群,他不粉饰、不回避,以一己之力“孤军奋战,直面着世界的另一面”,工笔细描了那里可歌可泣的人性的同时,也试图唱响一曲对传统记忆、民间生活、朴素人伦关系无限眷恋的挽歌。

从小说《暖镇》《公羊爸爸》,到这部《蓝门》,张忠诚的作品基本遵循了一条朴素、中正、平和的现实主义创作理路,真实地揭示普通人抑或底层人在苦难生活中自强不息、扶危济困、彼此扶持、无私付出的仁爱之举,这其中孕育的生命之华彩也正是我们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的重要组成部分,而这一切在作者不动声色、冷静平缓的叙述文字中层层延展开来。《蓝门》的故事从凛冽寒冬中孩子的一个梦开始,围绕着北方小城油坊街的坚守者——一对“祖孙”厚爷与盐豆而展开,厚爷为盐豆浇冰场、做冰猴,带着小狗毛头一起玩耍,其乐融融……

作者以双线并进的方式将现实与回忆交替地呈现出来,原来,这对看似亲密的祖孙其实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们都是生活中的“被抛弃者”。盐豆的父亲在水灾中去世,母亲只好带着盐豆流落到油坊街;厚爷的儿子——葫芦是一个智商不全的孩子,厚爷一面摆着剃头摊子,一面耐心地教葫芦学东西。结果葫芦居然走失了……于是,厚爷化身为执着的寻子父亲,千里走单骑,多年奔走在寻子的路上,渡尽劫波,还护送偶然邂逅的同样智商不全的孩子嘟嘟回家,却终究没寻找到自己的儿子葫芦。

小说沿着将原生态的生活适度故事化,却又以不猎奇、不夸张的叙事路径,自然而然地将生活的苦难赋予人物,将似乎不幸却又似乎平常的命运原原本本,看似不加修饰地呈现出来。这里没有情节的急转直下,没有大起大落、大喜大悲,有的只是普通人在苦难面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生活智慧,有的是扶危济困、荡气回肠的人性光辉,有的是坚守传统、守望亲情的痴心不改。可以认为,小说以儿童文学为媒介,关注着人类精神视域中的大主题,因此它的厚重感、沧桑感是确凿无疑的。

厚爷和盐豆,包括小狗毛头,都是被作为上述精神象征的化身来刻画的,他们性格饱满,是可信又感人的形象。厚爷身上承载着中华民族仁义善良、坚强不屈的传统美德和朴素的人道主义观念。他是整个小说中脊梁式的人物。他开始是为儿子葫芦,进而又为盐豆倾注了深沉无私的父爱,支撑这个稚嫩的生命走下去,并且是充满快乐地生活着。而盐豆,这个本来不幸的孩子在厚爷的呵护下却聪慧懂事,充满乐观精神。而小狗毛头这条忠义之犬,更是坚守家园、忠诚护佑主人的使者,它为护卫主人的院子而死于偷狗贼之手,成为悲剧。这三个主要人物是未被金钱和世俗污染过的人性化身,他们是爱和美的象征,更是寻找爱和美的力量之源。

除去人物塑造的成功,我们不能不提及小说的另一突出主旨,即对某些即将消逝的传统文化元素、感情淳朴的人物关系、清新明丽的民俗风情画的勾绘,并唱响了眷恋与深情相交织的挽歌。这一题旨往往是在现代社会飞速城市化背景下诸多文学作品进行再现的主题,并不鲜见,但作者的高妙之处在于巧妙自然地将其融入儿童的日常生活,将真实可信的细节、物件、事情揉进普通百姓柴米油盐式的日常生活中,将已经根深蒂固地渗透进人物观念意识中的传统的人性人情之美,以朴素的外在形式表达出来。简单讲,就是写出作者理想中的又不违背现实逻辑的生活故事。

儿童文学是举重若轻的艺术,单纯、朴素是它天然的艺术品格,即便是隐含着巨大深刻的寓意,也通常以儿童的视角与体验来表达,与其说它是为儿童言说,不如说它是儿童自我言说的载体。如何找到儿童文学单纯与深刻之间的平衡点,找到生活与艺术的切入点,牵涉着作品艺术质量的高下。可以看到,张忠诚的儿童小说不以曲折百转的情节取胜,而是在从容淡定的生活流之下写出人生的常态与人性的常态,在看似朴素的几乎不加修饰的记叙里描摹细腻的人性与深刻的主题。行文中简洁的对话却隐藏着震撼人心的力量,于不动声色之间,表达儿童在生活面前的自我选择,表达儿童作为个体生命的丰富内涵,这种波澜不惊,守正平和,却不乏内里的厚重感与力量感,是他叙事上的特点。

特别是在《蓝门》这本小说中,单纯的人物关系、并不繁复的故事,如中国古典山水画般寥寥几笔的白描,可以说是在常态中凸显人物性格与思想,在细节中凸显儿童文学单纯、朴素的审美品格的代表。老人、孩子、小狗,这三位一体的稳固关系支撑着整个叙事的推进,当最终小狗被埋葬,三位中一位的缺失,令厚爷和盐豆进一步明确了这种惺惺相惜、相依为命的亲子关系,也是对他们多年亲情关系的一个升华。小说因而有了前面整个故事大面积的铺垫,所以此处结局收束得比较自然,符合生活表现逻辑和儿童应该有的心理状态。如果谈及小说的不足,感觉前半部分叙述的节奏略显舒缓,叙事缺少一些点睛之笔、惊艳之处。

可以说,《蓝门》是一次完成,是作者以悲悯之心看待世界,表现不为人知的角落,揭示边缘人、普通人生活的一次可贵尝试,它再现了世界“另一面”的曼妙风景,为儿童文学画廊留下独属于自我的印记,为这里的儿童写下他们难以忘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