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投稿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叶露盈:花木兰的现代性在于她的成长觉醒来自真挚本能
来源:文学报 | 郑周明  许海艺  2020年09月18日08:51

叶露盈

《木兰辞》绘本图

近期,花木兰这个诞生于中国传统诗词的人物再次成为文化焦点,关于这个东方故事中少见的女性形象再度成为热议话题。从北朝民歌《木兰诗》开始,对木兰故事的改编作品以及形象解读折射出不同时代的主流观念,从忠孝两全的传统观念到如今借木兰成长史而彰显一种独立奋斗乃至“逆袭”的现代女性觉醒意识。

不到四百字的《木兰诗》,留给创作者充分的空间去想象发挥,去代入其中,而改编的观念与现代性转化决定了作品能在多大程度上打动今天的观众。近期,青年插画家叶露盈推出绘本新作《木兰辞》,从自身经历与东方视角为这个故事注入新的创意细节。“90后”的叶露盈已摘取了众多专业奖项:2016年,24岁的她以《忠信的鼓》获得第七届信谊图画书奖首奖,同一年作品《洛神赋》获第13届中国动漫金龙奖最佳插画奖金奖、上海国际童书展金风车国际青年插画家比赛金奖,也正是这部作品传递的东方意境与成熟画风,让她在2018年作为宋人摹顾恺之《洛神赋图》的“今生守护者”亮相《国家宝藏》节目,带着古老的《洛神赋图》一起“破圈”,而为大众欣赏。

“时代在发展,科技在进步,古典故事绘本更应该注入年轻血液以及这个时代的标签,保留魂,注入新颜。”这个创作观念起始于她在中国美院以及挪威高校读研的课题“东方传统经典绘本的现代演绎”,之后从《洛神赋》一直贯穿到了今年两部新作《兰亭序》《木兰辞》。魏晋南北朝,在叶露盈看来是个性最自由奔放的时代,那些人物的魅力超越千年而来,在现代读者眼前依然鲜活。尤其是在木兰身上,叶露盈将自己从小镇到城市的成长求学感受放置其中,这种共通的永恒情感是她在新作创作中最大的收获。在采访中,她表示,无论木兰身上被赋予了多少伟大的意义,她最本真的情感和决定是真正打动现代读者的地方,而更难得的是,叶露盈对战争画面的处理并不像影视作品那样着重渲染,而是传递出珍重生命与和平的理念。

“没有伟大意义附加的木兰,才是更现实更生活化也更有魅力的”

记者:今年你已经推出两部新作,《兰亭序》是和文字作者吴菲合作,把王羲之的成长时间线创意融合进兰亭雅集场景里,最新的《木兰辞》为何决定文字完全使用原诗?

叶露盈:这两部作品在故事性上有着很大不同,当时我感觉《兰亭序》的文本还不足以构成一个故事,它有许多王羲之感叹的部分,如果有一个现代文字来合作呈现会更丰富地体现一场古代的晚春午后聚会。《木兰辞》其实和之前作品《洛神赋》的感觉有些像,本身的故事线已经很完整了,我自己在读《木兰诗》时已经可以抒发出很多的想象和创意,其实这个问题涉及到绘本中很重要的一个图文关系的创作问题,我在中国美院教学时也和学生探讨过,像《木兰辞》这样比较简练的文字,更适合以图像来发现其中蕴含的文化丰富性。

记者:《木兰辞》并不长,还涉及了南北朝的市集、边塞场景和征兵制、妆容术等内容,留给创作者许多想象空间,木兰得胜归来见天子的画面有点联想到了敦煌壁画的构图,在南北朝服饰、建筑设计方面是如何处理资料的?

叶露盈:我在创作前做了许多资料准备工作,特别参考了沈从文的《中国服饰史》、梁思成的《中国建筑史》等资料,木兰归来见天子那个画面也是受到古代画像砖上多种视觉焦点的灵感,当然也发挥了自己的一点想象,比如木兰的家一半是参考了南北朝的民风建筑,一半是我自己创造的。

记者:《兰亭序》《木兰辞》里都出现了动物守护神的形象,木兰是凤凰与兔子,北方游牧民族的坐骑形象是鹰熊鹿,这种人与自然一体的呈现在你的创作中有着很明显的辨识性。

叶露盈:我一直想做一些不一样的创作尝试,在古代故事中突显动物形象便是如此。《木兰辞》中跟随木兰征战的凤凰是象征了女性力量的觉醒,兔子则代表了家庭的寄寓。而且它们的形象是有变化的,兔子在从军前就陪伴木兰左右,征战时一起穿上盔甲,得胜凯旋归来后变成了普通的兔子,有点南柯一梦的感觉,此时的木兰已经觉醒成长了,可以脱离凤凰和兔子的陪伴了,这是我埋下的一个伏笔。至于北方游牧民族的坐骑形象,是参考了萨满教的一些资料,这对我们来说是非常陌生的文化,我希望更多的是从精神层面去想象呈现给大家。

记者:木兰题材的改编已有许多作品,看似很难改出新意,但你还是有一些令人眼前一亮的改编处理,尤其是战争观念的处理和影视作品里的渲染是完全不同的,比如她独自骑马上山决定替父出征的心情,以及战场上神灵引渡亡灵的画面。

叶露盈:我在画《木兰辞》的时候,并不希望自己完全站在木兰这一边,为获胜一方歌颂,战争终究是悲剧,牺牲就是伤痛,因此我在天空中幻化出男神女神为逝去的生命落泪,这就像是战争后的慰藉,也算是我个人的浪漫情怀。后面的画面里,“壮士十年归”我处理得格外平淡,因为战争的宏大,使得回乡时在河边洗马的细节更加动人,战士们的内心也在期待着回归平淡淳朴的生活。

记者:木兰过去是和孝道忠义观念在一起,到了现代有了更多解读,她没有招婿代为出征,没有在凯旋归来后嫁给如意郎君变成“大团圆”结局,反而自我意识有了更多成长觉醒。你在创作过程中有哪些感受?

叶露盈:我在明清改编的木兰故事里的确看到了婚嫁的情节,还有太多关于忠孝的宣扬,我觉得这些都无法掩盖北朝民歌《木兰辞》里她最原本的形象,她追随自己的内心,做出保护家庭的本能的决定,在凯旋归来后也并不想当官,富贵如浮云,她这些情感是非常潇洒的,用一个现在流行的词来说也很“飒”。没有伟大意义附加的木兰,才是更现实更生活化也更有魅力的,这是我最有代入感的地方。

“风格不代表一切,但是感受代表着一切”

记者:我在金风车国际青年插画家大赛、陈伯吹国际儿童文学奖原创插画等比赛的获奖作品里注意到,中国的原创插画具体到单个作品已经非常国际化水准了,而在题材社会性多样性上、多幅作品场景叙事完整性上和国外插画家存在很多不同,这方面你有什么观察?

叶露盈:这些奖项在评选作品上都有不同的取向差异,给了当下插画家更多表现舞台。我看到一部分年轻的插画家作品依然会有一些模仿的痕迹,但这或许是必经之路,最终还是要找到最适合自己的绘画语言。

记者:英文版《射雕英雄传》(第一部)插图版的插画也是来自于你,这个合作和之前的作品创作有什么不同?

叶露盈:英文版《射雕英雄传》插图版是英国出版社编辑来找到我的,我们磨合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打磨交流,对我来说,题材不同在创作上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但是武侠故事里的飘逸感和之前创作《洛神赋》时的那种飘逸感是不同的,这对我算是一次挑战尝试。

记者:看你的获奖和创作经历会觉得很顺畅,但是你提起过自己经历,中国美院保送研究生后前往挪威留学然后回国任教,初期也是度过了一个“怀才不遇”的过程,之后《洛神赋》获奖被更多读者所认识,找到了最适合传统题材的绘画风格。

叶露盈:这些年我并没有太多思考风格这个问题,也许还为时尚早。绘画方法是我在创作过程中会注意到的地方,比如《洛神赋》采用了电脑数位绘制,画法是飘逸的,到了《兰亭序》采用纯手绘方式则比较有氤氲感,在新作《木兰辞》我刻意留了些草稿笔触,希望传递出一点泥土一般的大地感,我更多是从感受上来确定题材采用什么绘画方向,这点非常重要,风格不代表一切,但是感受代表着一切。

记者:你现在在中国美术学院担任教师,学生会和你交流讨论国风、国潮这类市场属性的热点话题吗?

叶露盈:我在教学时和学生们比较少谈论市场属性的话题,像国风、国潮这类词还是有许多市场赋予的概念在其中,站在创作者角度,重要的是如何讲述一个中国故事,我们怎么去表达故事,故事和“我”存在的共鸣点在哪里,这是比较纯粹的思考点。幸运的是,我和学生们相差年龄并不多,在这些问题上常常是互相认同的。

记者:中国美术学院在长三角地区参与了许多公共文化空间改造升级,你认为传统题材作品如何呈现在公共空间会有比较好的视觉传递?

叶露盈:这些年我的作品有在公共空间做成小型动画视效、VR作品以及长卷轴等形式的呈现,关键还是在于展现的题材、内容以及初衷是什么,这样与这个公共空间的契合才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