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歌剧演出究竟算音乐作品还是戏剧作品，一直争论不休。然而，大家有一个共识——歌剧是音乐的戏剧。由此我们可以推论，在歌剧所运用的各种综合艺术（表演、舞台美术、灯光等）手段中，音乐具有极其重要的地位。

同时，歌剧既然是具有音乐的戏剧，也就无法回避戏剧表演的重要性。作为音乐戏剧的演出样式，歌剧同样需要依靠具体的演员扮演角色来完成“剧”的任务，也即有赖于演员的表演完成戏剧部分。歌剧演出需要演员完成具有明确指向性的戏剧情节任务，戏剧的人物关系和主要戏剧矛盾冲突及主题思想也有赖于戏剧情势中演员所扮演角色的真实和鲜明的舞台行动。也就是说，仅仅依靠单一音乐的语义不确定、抒情悠长、情绪性强烈的乐句，还无法完成戏剧最重要的任务“戏剧性”。在演员深入理解剧本、把握角色性格和基本人物的心理行动以后，演员才获得了个性化人物和表演创作的基础，赋予角色的情绪、态度和心理才令舞台上诞生了有心灵和精神的角色。由此，演员的表演才使歌剧的宣叙调、咏叙掉、咏叹调具有了具体的指向内容和戏剧动作。也是演员的表演让戏剧“骨架”和音乐“生命”在一个舞台上共舞，共同融汇和表达为一个具有情节、故事、人物的歌剧演出。愈来愈多的歌剧观众已不满足于只有音乐出色，他们向往更好更多的表演和戏剧性，需要听觉、视觉和情感共同影响他们的心理触动。

当代的歌剧已经让更多的歌剧作曲家和导演、表演艺术家认识到，表演是缩短艺术家和观众距离的有效方法和提高歌剧魅力的焦点。如2010年中国国家大剧院出品并创排演出的比才作曲的歌剧《卡门》。演出说明书中从演员到主创名单几乎囊括了来自各国最优秀的歌剧艺术家。然而，该剧演出的成功绝不仅仅只是因为这些知名艺术家的存在。比如《卡门》第五轮演出，卡门（西班牙演员玛利亚·何塞·蒙缇艾饰演)和何塞（中国演员莫华伦饰演）二人在台阶上热恋、调情的一段精彩表演，他们分别俯到地面和仰身在斜台阶上的二重唱，其身姿已经超越了声乐的表达需要，给演员的演唱增加了困难，但这样的表演却更有利于角色和人物关系的表现。这个表演场面的处理虽然没有增色歌唱，但是现场观众却为之热烈鼓掌。另外一个群众场面——少年合唱和军队出场，并不是核心的戏，却也让观众为群众场面的表演欢欣鼓掌。演出中，随着音乐和节奏，导演精心安排了近40个孩子表演，他们滚地嬉戏，拉扯顽皮，又列队模仿军人，舞台上将近百人同演（军人和市场的人群）的场面，不仅层次叠出，而且重点和焦点转换鲜明。中国国家大剧院为此版《卡门》特意邀请了美国导演弗兰切斯卡·赞贝罗，介绍这个演出的说明书中专门提出，导演追求的是“新现实主义”。可以说，这个歌剧中的“新”和“现实”完全依赖了演员的表演。

歌剧演出创作过程中，一些舞美设计者常常自觉不自觉沦为音乐的附属。他们以为交响音乐的宏大音响和激烈高亢的歌声可以充满整个舞台空间，由此放弃了歌剧视觉审美的重要担当。一些舞台美术设计者在处理歌剧演出空间时，或仅仅提供一个声乐演员演唱的空间；或囿于剧情，仅基本还原故事发生的环境。然而，舞台美术的如此表现却削弱了歌剧的综合艺术力量，降低了歌剧的视觉审美价值。

舞台美术设计在歌剧的演出中不仅承担着奠定视觉基础的作用，设计者更需要深入理解“具体的”“这一部”歌剧的音乐特点、特色和风格；透彻把握导演基于文本和音乐的认识而产生的导演构思，把握导演在“这一次”排演中着力开掘的主题和思想。总之，舞台美术创作的想象应根植于“这一部”歌剧的“土壤”。

对于那些沉迷于经典歌剧作品的当代观众，他们早已熟悉作品的故事情节和人物，对那些广泛流传的咏叹调更是熟记于心。这些观众不断去剧场观赏经典歌剧，绝不同于戏曲老观众的习惯——“闭眼听戏”。今日观众寻求和期待的是歌剧应当具有的当代思想启示和不朽的艺术价值。这些当代和永恒的思想、艺术价值，既蕴含在经典歌剧的音乐中，也需要当代导演和舞台美术家重新发现和开掘，从而使得经典歌剧重获新的生命力。

经典歌剧的再发现和再开掘是重要的艺术创造，离不开舞台美术设计家的介入。比如，2005年在萨尔斯堡，维也纳爱乐参加演出的威尔第歌剧《茶花女》。《茶花女》是最为观众熟知的歌剧经典，然而观众在观赏感受这一版的演出时，却有了犹如观看一部新作品般的感受。毋庸讳言，演出中的著名歌唱演员和伴奏乐队是该剧成功的基础，但是真正让观众刮目相看的还是这版演出的舞台美术。舞台上的置景装置让观众印象深刻，舞台上半环绕的白色墙壁、隐蔽在墙壁中的门，以及舞台上夸大的圆盘钟表和一张沙发。初看，舞台美术家用最简约的方法，把观众的焦点聚集在演员的表演和声音上面。但是细心和认真的观众会发现，并不是舞台美术让位于音乐和演员，相反，舞台设计的语汇充盈于这个空的空间，舞台美术用无言的形象语汇表达了这一版《茶花女》的独特主题和诗化意象。在巨大的板壁前，维奥莱塔这个角色显得非常软弱和孤独，她无处逃遁。她倚靠于唯一的支点沙发边，形象地表达了角色无以依赖和无处安置自己灵魂的精神状态；在巨大的时钟前，她倒伏在钟面前也无法阻止时间的前进。可以说，导演对于舞台设计的精彩运用让观众看到了一个全新的《茶花女》，展现了舞台经典的新价值和新蕴涵。

歌剧的音乐固然是强大且具有决定性的，但表演和舞台美术在歌剧中绝不应该放弃各自的创造和发现，它们也能够影响歌剧的生命和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