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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是挖呀挖的孩子》:向“小”处的挖掘
来源:文学报 | 黄晨屿  2020年09月08日08:28
关键词:散文 赵霞

散文,是我在诸多文类中尤为偏爱的一类。然而总有人说,在文学大家族里,它处在一个相对尴尬的位置,因为写散文之事,小说家可,诗人可,普通常人亦可。那么,人们对散文的偏爱从何而来?散文写作者单独存在的意义,又究竟是什么?

在我看来,诸多疑问,都能在赵霞的散文中找到答案。

继《我的湖》后,儿童文学研究者赵霞推出了又一散文集《每个人都是挖呀挖的孩子》。隔着三年时光,我再一次得以感受畅读赵霞散文的悸动。“挖掘”的笔触自味蕾苏醒的季节蔓延开去,从《白马湖冬渔》到《我家的第一台电视机》《新娘子》,再从《“乌干菜”》《了不起的大舅》到《一生向美》,我们在字里行间走过漫长四季,从春山如笑的时节步入万籁俱寂的冬日,在清晰如昨的乡间人事中体味着生命自成长到消逝的纯粹与复杂、甜蜜与悲伤。

《每个人都是挖呀挖的孩子》赵霞/著,明天出版社出版

然而,“散文宜杂不宜专”,这是其新鲜度与丰富性的保证。令人欣喜的是,“挖掘”的方向并未停留在身后的时岁,每一个正在经历的当下,亦成了她挖掘、探寻的土壤。“摇晃的世界”一辑便记录了赵霞身处童年现场的沉潜与思索。成年后,“摇晃的世界立定了”,而当崭新的生命呱呱坠地,一切原本清晰而明确的事物,又都开始“摇摇晃晃”起来,这种重返童年的奇妙感觉无异于生命的礼赠。而于那趟外出的列车上,在欲抑先扬的反转中,她不由得自省“我们今天怎样做大人”,道出了教育的真谛:“不是我们今天怎样教育孩子,明天也将收获怎样的孩子,而是我们今天怎样做大人,明天,我们的孩子也将成为同样的大人。”最后一辑“欧洲走笔”,则涉足了大多数人的生命宽度较难触及的部分,有他乡异域下的日常絮语,亦有学术视域下的人文观察。如此见微而知著,清浅而丰厚,让人在阅读的罅隙,时常能与那抹牵动心弦的微光不期而遇。那份惊喜与快意,正如她在《剑桥的单车》中所言:“生活中总有些可爱的光亮,在不知名的拐角处静待。”

我还想说说作品与读者的“距离”。于读者而言,好的阅读,不仅是潜入另一个生命去观察世界的那份隐秘,亦是不断“对号入座”、向内挖掘的过程,即每个读者都能在其中觅得属于自己的人生坐标。许是因为赵霞的散文从未耽于幻想或玄思,而是面朝着普通的自然生态和生活图景展开,所以读文字的人,总能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共情感,亦即抵达了所谓“人人心中所有,人人笔下所无”的境界。

正如我,同是生长在江南水乡,我们的很多童年经验,便如出一辙地重合了。她笔下的杜鹃花,我们那儿称之为“柴叭花”,也是我遥远记忆里不可多得的美味;再如她口中的“公公红”,即鲁迅先生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提到的覆盆子,我们唤作“嘎公”,亦是我儿时无数次幻想过它的滋味,却无数次被母亲告诫说“那是蛇爬过、弗能吃”的神秘野果。再如读罢《一棵桃树》,便会觉得,在每个人的成长旅途中,总有那么一棵树,独立而从容,站着站着,就站成了难忘童年中安静的陪伴者和见证者。然而,对我来说,最直指人心的还是《外公》中的那句:“那么多年,我的外公是最了不起的大人。天底下好像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也没有他不会的事情。”她是如此精准地,道出了我想说而没有说出的话……

赵霞的文字,很好地保留了“五四”以来的文学传统和美学追求,语言平和冲淡,轻灵可读,同时还带有一种静水流深的叙述感,别具辨识度,总让人难抑心中的好奇与期待,只想循着文本的脉络细细读下去。此外,“小昌呆子”“每个人都是挖呀挖的孩子”“首先,有一个锅”等篇名又洋溢着日常的温度和直白的幽默,不能不说,这是一位写作者独有的智慧和天分。

周益民先生便曾提出过一个观点,儿童文学写作者终其一生的目标,就是“向小攀登”。而赵霞的散文写作,却是在向“小”处挖掘——从自己小时候的记忆里挖掘,从小小孩身上挖掘,从零星半点、稀松平常的小事中挖掘,越挖越有味,越挖越能感知生命的欢愉。在这场“挖呀挖”的狂欢中,于生命版图无涯的行走里,她无疑就是那个乐此不疲的领头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