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最耀眼的葡萄牙语文学大师安图内斯迎来78岁生日,特地向中国读者致意 代表作《远航船》中译本首次问世,直面“后大航海时代”
当雄性、英雄与帝国皆成以往,曾经的海洋巨人如何重塑自己的历史与未来?近日,葡萄牙语文学大师安图内斯的长篇小说代表作《远航船》,初版问世32年后由译林出版社首次推出中译本。这部被西方媒体誉为“安图内斯最具野心、最具葡萄牙特色的小说”,直面“后大航海时代”,在陆地与海洋之间重建航海史观,更浓缩了葡萄牙海洋帝国波澜壮阔的历史兴衰,是“一部伟大的、永不过时文学杰作”。
安东尼奥·洛博·安图内斯(António Lobo Antunes)是继1998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若泽·萨拉马戈之后在国际文坛声誉最高的葡萄牙作家,二人并称“葡语文坛双子星”。他被文学批评大师哈罗德·布鲁姆盛赞为“21世纪最重要的在世作家之一”,近年来一直是诺贝尔文学奖的热门人选之一。9月1日恰逢安图内斯78岁生日,《远航船》于中文世界首度引进,令作家本人十分欣喜,他特地为中国读者录制了一段视频,表达由衷的致意:“我非常高兴,也很荣幸,我的作品能在中国这个我非常欣赏的国家得到翻译。我希望你们喜欢我所做的事情,因为我所做的,正是每个人都在做的,就是去言说人类的灵魂、人类的生活、人类的苦难,有时也讲述人类的快乐和人类的喜悦。”
今年5月以来,随着《审查官手记》等作品相继面市,安图内斯成为本年度外国文学领域炙手可热的现象级作家,代表作《远航船》的问世,无疑将这一出版热推向了高潮。该书由北京大学青年学者、葡萄牙语文学博士王渊倾力翻译,简体中文版在众多竞选作品中脱颖而出,获葡萄牙卡蒙斯合作与语言学院资助,具有重要的文学价值和出版意义。
安图内斯曾在20世纪70年代初作为葡萄牙军医参加安哥拉反葡殖民统治的独立战争,成为作家后仍兼职心理医生,在精神治疗工作中与人性的黑暗长久博弈,开始关注死亡等人类主题,被著名文艺批评家、翻译理论家乔治·斯坦纳称为“康拉德和福克纳的接班人”。他于1979年凭借处女作《象的记忆》登上文坛,迄今已创作了20余部小说,2007年获得卡蒙斯文学奖。该奖项是葡语文学世界的最高荣誉,葡萄牙作家若泽·萨拉马戈、巴西作家若热·亚马多、鲁本·丰塞卡等都曾获此殊荣。颁奖词中,评委会赞扬这位1942年出生于里斯本的作家“运用葡萄牙语时有大师风范,善于揭露人性中最不可告人的黑暗角落,使他成为对文学现实清醒又具有批判性的模范作者”。安图内斯曾屡次入列诺贝尔文学奖候选名单,还曾获奥地利国家欧洲文学奖、意大利诺尼诺国际文学奖、耶路撒冷文学奖、罗曼语族文学奖等,作品被翻译成超过30种语言出版。
“后大航海时代”,昔日的海上英雄何去何归?
从事文学写作40多年来,安图内斯著作与荣誉等身,一直关注着自己祖国的历史和命运。在1988年出版的《远航船》中,安图内斯直面的是最沉重的海格力斯双柱:曾经盛极一时的海上霸主葡萄牙,能否重现往日荣光?昔日的海上英雄何去何归?
众所周知,自1415年“航海者”恩里克王子随军攻占北非休达,到1499年达·伽马率队从非洲最南端绕行印度归来,葡萄牙在15世纪掀起了大航海的序幕。被公认为“葡萄牙建国史诗”的《卢济塔尼亚人之歌》就是以达·伽马去往印度的远航为中心,强调葡人敢于扬帆起航去往未知的勇气与使命感。《远航船》中,安图内斯却另辟蹊径,面对承载着葡萄牙历史中最高峰与最低谷的海外扩张史,将关注点从“出发”转为“归来”,探讨在一个扭曲叠加的时空里,数百年前的海上英雄被驱赶回国,如何以失败者的身份在已然陌生的故国生活。诚如《纽约时报书评》所言,“安图内斯对人类情感的矛盾性怀有深刻的同理心。”
15世纪大航海时代,远航船的归来,通常意味着新大陆与新财富的发现。到了19世纪70年代,随着殖民地悉数独立,昔日海上英雄被驱赶回国,野心与狂热却伴随着帝国梦破碎在海浪中。在变异的时空里,曾游历亚洲数十载、写下《远游记》的平托成了推销次品的小贩,从欧洲绕好望角到印度航线的开拓者、《卢济塔尼亚人之歌》的主人公达·伽马靠出老千赢下半个葡国……历史的真实与虚妄孕育出一幕幕荒诞的悲喜剧,安图内斯笔下的英雄们故土难寻,发现自己成为了故乡的异乡人,“我们现在哪里人都不是了。”
重塑远航史观,给曾经的海洋巨人寻找未来方向
葡萄牙的精神国父卡蒙斯曾用“陆止于此,海始于斯”形容葡萄牙,这一名句形容的不单是葡萄牙位于欧陆最西、濒临大西洋的地理位置,更是将迈向大海作为葡国历史的重心。而安图内斯对卡蒙斯的最终颠覆或许是“海止于此,路始于斯”,他笔下的远航船从海上垂头丧气归来,陆地上连接欧洲的火车却在轰鸣作响。在这海洋与陆地、非洲与欧洲的一进一退之间,葡萄牙艰难地重塑着自己的过去、现在与未来。安图内斯以诗意的语言,打破葡萄牙航海史的单一视角,试图通过重塑远航史观给葡国的未来寻找方向。
《远航船》自 20 世纪 80 年代在欧洲出版后,收获极高赞誉。彼时,葡萄牙刚刚加入欧洲经济共同体,需要打破之前对国家航海史的政治化、神话化的挪用,但不应忘却历史和其中的普通参与者。安图内斯恰恰是在用航海英雄转为“归国者”所产生的一幕幕荒诞悲喜剧提醒读者,什么不应该被遗忘,什么不应当被误记。
《远航船》是一部多视角小说,全书分为18个章节,每一章均跟随葡萄牙航海史中一位著名人物的眼睛,如印度的“发现者”达·伽马、“最早到达巴西的欧洲人”卡布拉尔、第一个发现并驶入刚果河的欧洲人迪奥古·康、冒险家费尔南·门德斯·平托、圣徒沙勿略、《卢济塔尼亚人之歌》作者卡蒙斯等等,交错叙述。这部战后欧洲文学史上不多见的杰作,不仅奠定了安图内斯的重要地位,还证明他确实是福克纳和塞利纳等前辈的继承者。《出版人周刊》认为,“安图内斯的文学才华毋庸置疑,对葡萄牙历史、地理和民族特征的理解更是力透纸背。”这无疑是对安图内斯对于葡萄牙当代重要事件的敏感体察、独特的叙事观念和优美的语言节奏的精辟评价和绝佳赞誉。
(本文部分素材来源于《远航船》译者王渊的译后记,感谢他对本文的协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