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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钓》:以儿童之眼观察国民性
来源:中国作家网 | 李丽  2020年08月18日08:20

关于国民性的诸多思考,在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是一个并不新鲜的话题。一个民族在漫长的演变过程中,在自然、社会、历史的三维现实和民族文化的双重作用下,究竟会形成怎样的民族性格,这种民族性格又会怎样影响下一代的行为方式和命运抉择,成为五四以来,作家们不断演绎的主题。只是,在儿童文学的世界里,关注并探讨国民性的作品还是相对较少。张品成出版于2018年的《神钓》是这方面的一个填补。

《神钓》讲述了抗日战争时期,离世隐居的戴姓村落里,一个饱受村人歧视的外姓少年王霸,通过捉脚鱼的绝技挑战村人心中的固念和偏见并以此与日本侵略者周旋,护一方平安的故事。作品讴歌了少年维护人性尊严的勇气和毅力,也反思了我们民族国民性中令人悲哀的成分,是一部既充溢着成长之美又含蕴深设的儿童战争题材小说。

在小说当中,外姓少年王霸、方忠与戴姓族人形成了一种诡异、紧张的氛围。戴姓族人自落居此地以来,便自成一统,他们仿若微缩的社会,等级森严,保守排外、闭目塞听、惧怕改变。作者用了大量隐喻性的场景来描述这种境况:达仁老爷作为现任的最高权威者,每天享受着村人的膜拜,闭上眼也知道这些顺民每一天都做了什么。村人们每天像钉子一样生活。出村只有“一线天”,对外在世界的陌生加剧了他们的恐惧与懦弱。但他们打压起外姓人来却毫不手软,几千年来在中华文明演变过程中形成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思想使他们视两个人畜无欺的少年王霸和方忠为眼中钉、肉中刺,这种强烈的排外思想在逼走两个孩子之后到达了高峰,他们蜂拥而上的扒光了方忠家的房子,只为了让他们回来也待不下去。这种残忍,令人心惊,也让人反思。众人由无聊的看客而到帮凶,其间的自然衔接似乎也在警醒所有国人,“看”与“被看”之间并无鸿沟,国民性如果得不到改变,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既是刽子手又是被屠杀者。作品虽以日军侵华为时代背景,但很明显着眼点不是外在的战争,而是人心之间的鏖战。

当然,作为一部儿童战争题材的小说,作品也不可避免的涉及到与日军的狭路相逢,而这也恰成为作者反思国民性的另一个切口。遇到弱者如狼的国人,在遇到强者时便软弱如羊,这种欺弱怕硬的劣根性使他们完全丧失了骨气和智慧,全村48个人却被四个日军一个汉奸欺压的团团转。鲁迅说“我觉得中国人所蕴藉的怨恨已经够多了,自然是受了强者的蹂躏所致的。但他们却不很向强者反抗,而是在弱者身上发泄。”张品成用一个对比鲜明的数字将这种劣根性表达的淋漓尽致。几千年的专制文化造就了国民对强权的膜拜和畏惧,一方面他们表现出奴性与毫无原则的顺从的一面,另一方面则又通过向更弱者施暴来彰显自己似乎也很强大,其背后是深刻的民族不自信,令人悲哀。

在死水般的沉寂的国民性格之外,小说也不忘亮色点染。生龙活虎,桀骜不逊的王霸远走他乡不学挣钱的本领,却偏偏要学捉脚鱼,去挑战戴氏一族的“神权”是反抗的初始。在日军要求用一只脚鱼换一条人命中,王霸提出由自己决定放谁走,是反抗的高潮。王霸的出现,就如“铁屋子”中几个清醒的过来人的,他们感到的不适及作出的反抗就是疗救国民性的希望所在。更深刻的是,作者没有因此而把他写成喜剧,而安排了他凄凉的命运,尽管他在日本人那里救了全村老小,但是依然被当做异类,孤老终生。相对于喜剧的结尾,显示出某种不俗。这样的结局是作者对人性一声深重的叹息,也是小说在情节高潮之外的又一个情感高潮。它似乎昭示着国民性的改变远不是一句口号,一场战争、一次拯救所能实现的,它是漫长的,漫长到也许穷尽一个人一生都未必能看到。

国民性主题很容易写得诘屈聱牙,令人难以卒读。但张品成的这部《神钓》却借助儿童视角,以儿童的感受与行动结构全篇,将抽象的问题具象化,引导读者由浅入深的认知我们国民性格。在人物形象刻画上,作者特别善于使用“神貌兼备”的手法。王霸与脚鱼之间不仅有形貌上的相似性,在性格上也很接近,都执拗且不喜被人触犯;方忠内外皆忠实善良;达仁老爷虚伪强悍;白脸二少爷不仅外在体型孱弱,在人格上也不强健,作为戴氏家族唯一的根苗的他,其形象隐喻了封建家族在历史进化中必将走向没落。整部小说在讲述方式符合儿童的阅读心理,在内涵上又层层递进,体现了儿童文学对现实生活的观照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