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李春雷:胸膛贴近大地

来源:光明日报 | 李春雷  2020年07月31日10:52

前些天,我在太行山深处采访。走在公路上,看着两侧山间平地上排列整齐的楼房、鲜花盛开的院落。一位朋友叹息说,这哪里还有农村的样子?我问,农村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他愣一下,不说话了。我心里想,农村就应该是灰头土脸白头巾吗?就应该是残垣断壁空心村吗?就应该是平房枣树泥泞路吗?我们的一些作家,似乎成了“套中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思维,习惯了这种语境。但这些都是传统记忆中的中国农村,都是过去落后的中国农村,都是几千年来中国农民在无奈中不得不依附的农村家园。这是真正的田园牧歌吗?这是浪漫的乡村生活吗?不是,这些表象的背后,是旱厕的恶臭,是洗澡的不便,是医疗卫生的缺失,是交通信息的闭塞,是发展教育的落后,也是思想观念的落后,更是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落后,是特殊社会背景下整体的滞后,是城乡二元结构形成的巨大“剪刀差”。

新时代的中国农村,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刷新了数千年农耕文明的乡村形象;脱贫攻坚、乡村振兴等一系列举措的实施,让乡村也跟上了现代化。这种变化,是亘古未有的蜕变,是一种全新的突变,它颠覆了我们所有人的认知。这种变化,带给我们的是惊奇,也是惊喜,更有怅然若失回望中的寻思:似乎,我们失去了什么?

我们失去了什么呢?其实,我们失去了落后,我们失去了整体贫穷。新时代告别旧时代,是历史的必然,是发展的必然,更是一代代中国人所梦寐以求的必然。“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会过去/而那过去了的/将会成为亲切的怀恋。”这是诗人普希金的感知。“怀恋”总归怀恋,但你我还是喜欢习惯现代生活。全新的乡村生活,是当今中国最大的现实,最大的未来,最大的稳定,也是“中国梦”的重要一环。同时,“全新的乡村生活”里蕴含着无数生动的“中国故事”。需要作家们用现实主义精神和浪漫主义情怀去讲述中国故事,传递中国声音,弘扬中国精神。更期待与这个新时代、新乡村相匹配的“新史诗”的出现。

一个时代拥有一个时代的乡土与乡愁,也拥有一个时代的优秀乡土文学作品。鲁迅《故乡》《祝福》、沈从文《边城》、丁玲《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孙犁《风云初记》、周立波《暴风骤雨》《山乡巨变》、柳青《创业史》、梁斌《红旗谱》《播火记》、浩然《艳阳天》《金光大道》、路遥《平凡的世界》《人生》、陈忠实《白鹿原》等,这些作家都有深厚的农村生活体验,他们的作品都是一个时代的缩影,具有史诗般的呈现,深受读者喜欢。而时下的文坛,缺少这样的现实主义精品力作。城里的一些作家,由于耽于长久的舒适和慵懒,加上缺乏扎实的乡村生活体验,作品多为浮光掠影,抑或灵光乍现,难以写出其中的味道。而县城和乡村里的作家群,又由于种种原因,虽然身在其中,却由于站位较低、视野狭窄、熟视无睹,也难以写出新乡村的意蕴。这种状况,造成目前农村题材创作的尴尬。如果说,现代都市题材的文学作品,已有了较浓的味道,有了一些都市风情。但现代农村题材创作仍有些简单、有些表面化,人们只能从农村题材的影视剧中走进新农村。总之,没有出现史诗性作品,全景式反映这个伟大的新时代中的新乡村。

尽管从基层上看去,中国社会是乡土性的,但新时代的中国农村,正在发生深刻变化,从外表到内里。而我们作家的触角和视野,却没有全面真正地观察到,思维情感的触角依然停留在田园牧歌式的农耕时代。作家应该用发展的眼光,从一种文化本位视角去展开一种有关新时代、新乡村的多元与一体关系的观察和思考。

新乡村的现实生活复杂而多变,若非熟悉和亲切,难以写好。歌德劝爱克尔曼说:“无论如何,要不怕辛苦,充分地观察一切,然后才可以描写。”要有丰富的生活经验,仅仅“充分地观察”生活是远远不够的,必须深入生活、了解生活,双脚踩进泥土、胸膛贴近大地、心灵感知时代,真切地体认生活的方方面面,才有可能呈现“新史诗”。

(作者:李春雷,系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河北省作协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