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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以文学参与历史,留下现场

来源:文艺报 | 熊育群  2020年06月19日09:04

“2020年1月18日,现代速度的高铁刺穿凛冽的夜色,向着疫情正在失去控制的‘震中’武汉呼啸而去。”长篇非虚构《钟南山:苍生在上》,就从钟南山登上驰往武汉的高铁写起。

庚子年新冠肺炎疫情让地球按下了暂停键。在这场世界性的灾难面前,中国记住了一位耄耋老人,那一夜,他奔赴疫情“震中”,匆匆的行色、困倦时凝重的表情、危急关头的果敢与担当……都令世人印象深刻。

选择写钟南山是一个费力不讨好的活儿。首先,一个与现实零距离的题材,如何让文学性不被坚硬的现实埋没,让艺术在接近纷纭社会时不至于窒息?其次,写一个现实生活中真实的人物非常冒险。因为无论如何努力,作品中的人和真实的钟南山依然有距离。一是受条件拘泥,不能放开写。譬如一些特定时期,钟南山内心的矛盾、纠葛并不好挖掘。几十年后,或许这些遗憾会有弥补。二是,我们得承认,作者其实写的是他心中的那个人,作家是一个塑造者、创造者,就文学本质而言,真实的人不过是个原型,哪怕非虚构作品也是如此。写成文字的东西没有不是主观的,这不但是个文学问题,也是一个哲学问题。但离人物太近,受真实人物的局限,与真人像不像几乎成了惟一的标准和追求。这样做的结果,往往是牺牲了作品的艺术性。三是钟南山是个公众人物,他的事迹人尽皆知,几乎没有虚构的空间。而真实的东西往往会有种种限制。

但作家并非无所作为。写作必须要有一颗飞扬的灵魂。我可以把笔触深入到钟南山的内心世界,从他的精神与情感进行挖掘,并且打破时空,将人物置身于尖锐复杂的背景与宏大的视野中,以文学的力量复原某些重大时刻,记录历史、留下现场,并对此进行深刻的反思。

这部作品的写作用了一个月时间,修改却用了近两个月的时间。写作时,我每天只睡五六个小时,大都是凌晨两点才上床,写得脑子就像发热的转子,还会胀痛。我从来没有这么辛苦过。现在用脑久了,还有后遗症。

熬时间只是一个方面,最麻烦的是我写的是正在进行中的事情,它时时都在变化之中,就像这次疫情最初暴发,发展到今天这个样子,谁也无法想象!事情有了转变,之前的表述尺度就得修正,新的事实出现了,又得补充,不准确的地方还要修改。我也不想放过任何细节,被编辑笑话为“细节控”。写作总有结束的时候,而疫情至今仍未停止,还得采取某种写作策略。这是一种无休无止的折磨,我天天关注新闻、搜寻信息,看到手机都想吐了。

《钟南山:苍天在上》把钟南山放在新冠肺炎疫情的背景下来写,我也想通过写钟南山把新冠肺炎疫情的发展历程写出来。毕竟这是人类历史上很重要的事件。但这是写人物,有传记写作的特点,我想把他的一生呈现出来,当然是有重点、有选择的。只有把他的人生写透了,才能写出钟南山为何敢医敢言,才能理解他的性情、胸怀和作为。

非典、新冠肺炎这两次疫情都在钟南山年事已高的时候出现,都如此凶险。竟然都是他一次又一次出征。看到他84岁还如此操劳,这个事情本身就值得反思。相比疫情,17年之间,到底我们哪些进步了,哪些依然如故,重复着类似的剧情、发生着同样的悲剧?谁能保证若干年后,这样的剧情不再上演?如果没有钟南山,我们是否能够做得更好?

钟南山的一生充满挫折,这是当初我也未曾想到的。这些挫折他自己也难以忘怀。如果没有超乎常人的上进心、事业心,他走不到今天。强者,大成就者,挫折就是人生的阶梯,有挫没有折;寻常人一挫就折,挫折就是他一生的失败,一生也难以走出来的痛苦。命运谁也不能选择,但奋起一定是个人可以主动选择的。

我不造神,也不想神化任何人,人都是一样的,都有七情六欲,都有自己的缺陷,我只想把他当普通人来写。但人比人确实有高低,有的人令人高山仰止,有的人唯利是图、蝇营狗苟,正因为如此,钟南山的出现才显得珍贵无比。这样的写作才具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