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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文学》2020年第6期|周建新:李记什锦小菜(节选)

来源:《北京文学》2020年第6期 | 周建新  2020年06月10日08:20

1

芒种时节,辽东湾的海风强硬地吹着,吹进了酱菜厂的破大院。

院子里,人头攒动,两伙人对峙着,谁也不肯退让。一伙来自镇里,镇长陈升坐镇,派出所长和司法助理助阵,推土机殿后,泰山压顶之势。另一伙是群腌菜工,背靠腌菜池子,粗壮的胳膊铁链子般挽在一起,师傅李碱蓬居中,眼睛盯着推土机,背水一战。

对峙成了僵局,没人妥协。

太阳越升越高,白雾拱出腌菜池子上的秫秸斗篷,袅袅扩散,院里的腥咸味更浓了,熏得太阳都结了一层盐痂,苍白地照射着。

僵持得这么久,海风都吹烦了,镇长陈升怎能不烦,多大个屁事儿,腥味熏天,招得蝇虫满天飞的几个腌菜池子都碰不得,镇政府的颜面何在?权威何在?

归根到底,陈镇长天天摔打在基层,有斗争经验,晓之以理不好使,强制执行还欠点儿火候,那就喻之以利。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新东家孙利别藏着掖着了,赶快过来,酱菜厂改制,这个大院归你了,镇政府都替你打工呢,别乌龟头总缩着,一百多万买下的,你就肯撂荒?

大老板孙利转战商场好几十年,最会计算得失,早成了商界精英,大腹便便不假,装的是一肚子算盘珠子,哪儿多哪儿少他再清楚不过了。收购集体资产,他练得比狐狸还精,利益调整,就是矛盾的风口浪尖,他才不驾船出海呢,让政府打先锋,风头过去就可以坐收渔利了。

收购镇里的酱菜厂,最大的障碍就是老师傅李碱蓬,厂子的创办者是他们家的老祖宗,小菜的种植、腌菜的配方都在李家的手中,孙利不想得罪这个老师傅。得罪李碱蓬和他的徒弟们,就是和自己的明天过不去,买下镇里的酱菜厂,需要干活的人,特别是会腌咸菜的。他还要建设一座现代化的酱菜厂,生产规模翻上一千倍,没人怎能行?

镇长陈升不是善茬,他在电话里直截了当冲孙利吼,我这儿风高浪急,你却稳坐钓鱼台,再敢躲猫猫,我让你一百万打水漂。

这话太有震慑力了,孙利来得比坐直升机还快,显然在附近盯着呢。名扬天下的酱菜厂,商机无限,煮熟的鸭子不能飞,老婆丢了也不能丢厂子。眼下,镇长与李碱蓬形成水火,逼得他必须有所取舍,只能豁出去李碱蓬了。再说了,腌咸菜么,以后就用流水线了,老经验不一定都管用,那么一大帮徒弟呢,还顶不上一个诸葛亮?

商人孙利,不会像镇长那样强硬,有钱能使鬼推磨,能不得罪人,尽量不得罪人。他以开工资为由,端着花名册来现场点名,谁过来提前预领高出原来一倍的工资。若是怕钱咬手,就意味着此处不留爷,土豆搬家,滚球吧。

简单的一招儿,无须强拆的气势,也无须推土机的吓唬,李碱蓬队伍的铜墙铁壁开始松动。两倍的工资呀,谁舍得下这么好的差事?到底是新老板有气魄。既然新老板不觉得老池子有多重要,死犟着跟随师傅保池子,有啥意义?惹爹妈也不能惹老板,养家糊口得靠老板。他们先是瞻前顾后地左右瞅几眼,随后胳膊便一个接一个地松懈下来,最终围向了领工资的签名簿。李碱蓬的联盟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土崩瓦解了。

时机成熟,镇长下令,强制执行,推土机徐徐开动。

李碱蓬额头青筋暴起,操起腌菜池子旁的铁锹,高高地举过头顶,扑向人群。推土机的司机本来就犹豫,见此景,立刻熄火。强制上来的人群看着李碱蓬眼里喷血,一副玩命的样子,吓成了受惊的兔子,生怕脑袋撞在铁锹上,就连派出所长也不例外,他没带枪,也怕铁锹。

镇长被闪成了孤家寡人,直接成了李碱蓬的发飙目标,他吓傻了,呆呆地等着铁锹落下,脑袋搬家。

出了人命,再有理也是犯罪。

女儿百合穿过人群,风一样跑过来,伸出纤纤细手,抱住父亲青筋暴起的胳膊,轻轻地在耳边吹了句,我妈咋办?李碱蓬被念咒一般,立定不动了,百合轻松地摘下了那把闪着寒光的铁锹。

这一刻,连天上的太阳都松了口气。

惊魂未定的陈镇长,面对天使般掉下来的百合,一时手足无措,呆呆地瞅铁锹的眼睛变成了呆呆地瞅百合,只是眼里少了惊恐,多了劫后余生的温情。

难怪镇长眼里的暖意来得那么快,百合确实耐看,典型的黑牡丹,鸭蛋脸儿黝黑发亮,杏眼佛鼻四方嘴,尤其是比脸还黑的长睫毛,忽闪忽闪的,多沉重的心扉都能被打开。陈升还没有升华到仙,他也是人,直面相视,怦然心动,强拆的欲望顿时矮下了一截儿。

百合未曾开口,笑出了一排雪白的牙,她给陈镇长鞠个躬,劝他别生气,忙替父亲道歉,说她父亲只瞅得见咸菜,见不到大势所趋,若有长远眼光,不也当镇长了?别跟他一般见识。

放下铁锹的李碱蓬,并没放下愤怒,尤其听到女儿对镇长的奉承,怒火重燃,迸发出一句国骂,震天动地,回荡在整个硝盐锅村。那句国骂,直至几年后,陈升升任了县长,到村里视察,人们还嬉皮笑脸地重温,弄得陈县长的脸一赤一红。

那一刻,百合仿佛没有听到父亲的国骂,继续哄着陈镇长,咸菜池子是父亲的命根子,强行拆了,他肯定接受不了,给我一天时间,我保证能说服父亲,拆迁的事儿,不劳镇长大驾,晚上我带人来拆,拆不完,明天再让推土机来平,行不?

看着百合满脸的真诚,陈镇长不好意思说不行,也不愿意草草收场,毕竟挨了骂,又差一点挨一铁锹。百合说,您是父母官儿,孩子犯了错,父母哪有不原谅的?

陈镇长被弄得哭笑不得,好在百合铺了个台阶,他可以借坡下驴,只是虎着脸说,我要的是结果。

百合说了句,没问题,当场签下免费拆迁腌菜池子的保证书,如果不能如期完成,承担所有后果。写完,她还举过头顶,让所有人看,还把保证书交给了镇司法助理保管。

一片云彩就这样散了,人群乱哄哄地离开,酱菜厂空无一人,寂寞地等待着寿终正寝。

镇长是最后走的,海风中,百合听到,镇长对陪在身边的派出所长狠狠地说了句,你等着。

2

酱菜厂就在海边儿,天天享受着海浪的轻拍,厂子通往村子的路,铺满了细碎的蛤蜊皮。硝盐锅村的人喜欢把吃空了的蛤蜊皮扔在路上,长年累月,海边的烂泥路变得越来越干爽白净而又有弹性,踩上的感觉超过红地毯,特别舒服。

走在这条小路上的李碱蓬,并没有因此舒服下来,他的心像堵了块水泥,把整个渤海的水都浇给他,也浇不开那块心结。百合成了膏药,粘在父亲的胳膊上,甩都甩不掉。她边走边抚父亲的胸脯,想方设法让海风把父亲肚里的怒气捎走。

父亲骂着镇长,王八羔子操的,那几个腌菜池子,是康熙初年挖出来的,虾油浸了三百多年,海泥都浸出了小菜味儿,康熙、乾隆、道光、咸丰,哪个皇帝不挑剔?谁嫌咱家的腌菜池子脏了?镇长却说脏,不但卖了,还要毁掉。

百合纠正,不是咱家的腌菜池子,是镇里的、集体的。

父亲说,镇里的?那池子是咱李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传到了你爷爷……对对,公私合营了,镇里的。说到这里,父亲长叹一声,不是镇里的,也传不下去了,谁让我绝户了呢?

百合生气了,立定不走了,她说,我不是你生的?

父亲摆摆手,他可以娇女儿、惯女儿,可这个独生女早晚要嫁人,成了别家人,传不了李家的香火。

百合说,就算你再生了个儿子,也不一定比我强,好女顶三郎,今天我就让你看场好戏,咱立马去买十几口大皮缸……

女儿的话还没说完,李碱蓬眼睛突然一亮,拍了脑门,猛然醒悟,闺女答应镇长自己动手拆迁,原来不单单是为了缓和矛盾,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他骂着自己糊涂,酱菜厂不重要,池子不重要,康熙乾隆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池子底下淤积的虾泥,那是储藏了三百多年的精华,也是李家腌的小菜的独门绝技,只是别人不懂得罢了,以为李碱蓬的闹仅仅是反对改制而已。

憋了一肚子的怨气,被女儿一下子疏导开了,郁结的块垒像夏日的洪水,一泄入海,李碱蓬顿感身轻气爽,闺女真是贴心的小棉袄,老池子没了,虾泥再埋了,他真的会憋出病来,没准和老伴一样,得上肝癌。

穿过街巷,进了家门,李碱蓬看到,老伴的脸黑里透黄,过了小满,还戴着帽子,遮掩化疗后的光头。此时,她正趴在炕沿上,褪出屁股,给自己扎吗啡,错过了时辰,疼痛会立刻弥漫全身,她会无法忍受,恨不得用锄杆把坏透了的肝顶出身体,别再遭这份儿罪。看见父女二人进了屋,她提上裤子,对李碱蓬说,让我走吧。

百合没听懂,问,去哪儿?

母亲的眼光跳出窗外,望向远处的一道山峦。那道山脉叫小虹螺山,从海边横跨辽西走廊,行走三十多里,就到了小虹螺山。山坳里的一面阳坡,静卧着一片坟头,那是李家的祖茔,接二连三地埋着给一代代皇上腌过咸菜的人。

想说的话,都在眼神里,百合突然明白了,她说,又出新药了,妈,你的病能治。

母亲摇着头,妈的心病没人能治。

妈的心病就是李家的心病,把酱菜厂盘回来,重新姓李。前些年,镇里没有别的产业,像穷人家看老母鸡下蛋般,看着酱菜厂的利税,好给镇干部发奖金,帮镇政府养敬老院,修海浪损毁的码头。现在镇里终于松口了,允许改制,母亲却是病来如山倒,治疗肝癌花掉了近百万的积蓄,原本衣食无忧的李家,重归一无所有,睁眼看着酱菜厂归了别人。

母亲悲观地说自己,作孽了。

百合并不悲观,哪怕母亲能多活一天,她也没白努力。再说了,母亲有两手绝活,她还没学会呢,一是种菜,二是切菜。

镇里酱菜厂的厂长不知换了多少茬,有的当了副镇长,有的改任村支书,不换的只有李家夫妇,李碱蓬负责腌菜,母亲负责种植各种小得不能再小的小菜。

酱菜厂的主打产品叫什锦小菜,由十样特殊的小菜组合而成,是清朝的皇帝们最爱吃的那种,名儿也是乾隆爷起的。当年乾隆爷沿辽西走廊回盛京祭祖,吃惯了鸡鸭鱼肉的乾隆,得了厌食症,驻跸锦州府时,忽然想起进贡给爷爷康熙帝的小菜。反正硝盐锅村离锦州府不算太远,乾隆爷心血来潮,快马加鞭微服私访,尝到李家小菜之后,顿感清爽,饭量大增,欣然留下题联:名震塞外九百里,味压江南十三楼。横批:什锦小菜。事后,锦州巡抚派人叩头索字,李家才知道,家里来了皇上。巡抚办事很讲究,找工匠把皇上的字做成了门楣,敲锣打鼓地送到李家。

什锦小菜说起来容易,吃起来鲜爽,做起来可不那么简单,上百道工序呢,一毫也不能差。货走天下,德行千里,这是李家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人死了不怕,还有下一辈,一代一代往下传。

这么多年,两口子看家虎一般守着什锦小菜,咸了淡了,长了短了,老了嫩了,鲜了陈了,差一点就要吼。尤其是李碱蓬,比老牛还执拗,无论谁当厂长,都不让染指腌菜池子,生怕有人瞎指挥,坏了规矩,那是他和徒弟们的世界。

正是因为李碱蓬的苛刻,小菜的产量总也上不来,徒弟们按部就班,各守各的池子,死板得一成不变,所以,从没出过差池。天天如此,表面看,腌菜就这么简简单单,没啥技术含量。

只有百合知道,就像平如镜面的大海,不动声色的下面却是各种生物的绞合,各种暗流的交汇。同样,什锦小菜的各种原料的配比,各种火候的把握,千差万别,一时不慎,便会走味。嘴糙的,当就饭吃的菜,无所谓;嘴刁的,品出的味儿不对,肯定扔进垃圾桶。

对于父亲的手艺,百合从来没觊觎过,她在沈农大念书,学的是土壤栽培,大四了,她的就业方向是考进哪个研究所,当个有学问的人就够了。恰巧家里有各种各样的菜田,有祖传的小菜种子,都是她的研究方向,还能边实习边照顾母亲。

今天的偶发事件,突然让她改变了主意,反正镇里的酱菜厂改制了,父亲本事再强,新的酱菜厂也不可能留他。没有机会再腌小菜,父亲肯定会抓心挠肝地难受,与其被动地等待痛苦,还不如主动出击,她瞬间作出决定,和父亲一道,靠十几口大缸,帮父亲找回尊严,为李家祖先恢复荣誉。

于是,她催促父亲,马不停蹄地出去买缸,买得越多越好。

父亲前腿走,百合背着母亲下了地。家里的地很分散,高岗、坡地、下洼地都有,需要绕很多圈儿。百合走得并不累,病了三年多,母亲只剩下皮包骨,快瘦没了。家里的地种的不是庄稼,是各种特殊蔬菜,腌菜专用的,按生长习性的不同,种在不同的地块。

比如地螺,有烁石的沙土地才好,地薄和缺水限制了地螺生长,才会是小巧玲珑。比如小黄瓜,喜水喜肥,不想让它们长大,靠盐碱和密植,结得又多又小,所以适合洼地。比如豇豆,爱生虫子,又不能打药,种在院子里最好,从开花起,看住蛾子和蝴蝶,晚上挂灭蛾灯,白天不让它们落,还得先用大水催长,然后突然断水,旱它几天,豇豆就会又细又长,不能长粗。最为讲究的是芹菜,什锦小菜,芹菜为君,最好是立秋后的,顶着露珠去掐,不能掐芯,也不能掐外层的老茎,一棵芹菜只能取中间的那两根不老不嫩的茎。

地里的这些菜,有的刚冒芽,有的刚种上,母亲闭着眼睛,趴在百合的背上,似乎觉得满地绿意葱葱,一宗宗一件件地讲各种小菜的特性和妙处,比农大的教授讲得透彻,直至累得喘不上气来,还没忘强调,这些小菜都不许打药。

回家的路上,百合这才告诉母亲,父亲出去买皮缸的真正用途,李家因祸得福,光宗耀祖的日子不远了,她让妈好好活下去,许多好消息等着她呢,不能那么着急地去那个地方,否则列祖列宗会失望的。

母亲的眼泪打湿了百合的脊背。

回到家中,母亲躺在炕上,还在叮嘱百合,摘黄瓜要顶花带刺的,从冒芽到长成,只有两个多时辰,黄瓜不能攥,也不能捏,得用手心捧着。小黄瓜仅有寸把长,小拇指粗,摘下时,不能硬拧,也不能留蒂,更不能用金属触碰,最好是把指甲留长,用指甲掐断。给黄瓜除草时,不能伤根,伤了根的黄瓜苦,腌出的是硬芯儿。

百合一向认为,什锦小菜好吃,那是父亲的功劳,靠调虾油,调盐卤,增添鲜味儿,没有想到,小菜的种植,也需要这么精细。看样子,天下不可多得的好东西,都是来之不易。毕竟身在农大,百合懂得母亲的甘苦。小菜之所以叫小菜,奇妙之处在于菜长得小巧,除了选好种子,采摘的时机特别重要。

母亲的身体日渐枯萎,今后菜怎么种,怎么莳弄,怎么采摘,全指望百合了。自然,小菜也可以采购,可谁能保证不施化肥、不打农药?既然大皮缸能把虾泥搬回家中,那就意味着,李家做的小菜又将是独一无二,兴奋让母亲的疼痛化成了麻木。

歇息了一会儿,母亲接着唤百合,她还没教会女儿怎么下刀切苤蓝呢,她要看着百合亲自操刀,告诉百合,苤蓝要切成菱形,薄厚大小需要完全一致,误差不能超过一毫米。

说完这些,母亲累得浑身虚汗,气喘吁吁,再也说不动了。可这仅仅是小菜种植表面上的事情,还有许多经验,还没传授给女儿呢,她要坚强地活下去,不能把本事带进小虹螺山的李家祖坟。

百合心疼母亲,来日方长,不能一下子讲这么多。然而,母亲却觉得来日不多,即使再虚弱,也是不吐不快。

这时,已夕阳西下,百合有些神不守舍了,她不断地瞅着窗外,看父亲把大皮缸拉回来没有。她承诺,今晚把露天的老腌菜池子拆掉,一旦大皮缸买不到,她不去拆,镇长也会带推土机强拆,三百年的虾泥就会毁于一旦了。

没有虾泥,小菜种得再好,能有什么意义?

百合实在担心,父亲买不到大皮缸,这个时代,传统的老物件,消失得比晚霞还快。塑料桶又轻又薄又结实,想要多大就能做到多大,谁还用又粗又笨又重的缸?大皮缸是泥烧的,原理和腌菜池子差不多,既有密封性又不缺渗透性,既能承接阳光雨露,又能保持日月的精华,虾泥保存在这种容器中才不会变质,这是她和父亲心照不宣的共识。

正在担忧之时,父亲的电话打了进来,到酱菜厂了,等她呢。

百合喜上眉梢。

……

作者简介

周建新,男,满族,1963年冬月生于辽宁兴城。著有长篇小说《大户人家》《血色预言》《老滩》《王的背影》《锦西卫》,中短篇小说集《分裂的村庄》《平安稻谷》等十余部。在《当代》《十月》《北京文学》等文学期刊发表中短篇小说百余部。作品多次被《小说月报》《小说选刊》《新华文摘》等转载,多次入选年度文学选本。曾获得过全国“骏马奖”、百花文学奖等。现供职于辽宁省作家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