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现实主义与中国儿童文学

来源:山西日报 | 崔昕平  2020年06月03日08:37

现实主义,是我国文学创作的主流,同样是中国儿童文学的主流。自我国现代意义儿童文学的发端,叶圣陶、张天翼等儿童文学先驱将童话“本土化”为高度关注现实的文学载体。介入现实,成为中国儿童文学的鲜明表征。这其中,有中西方所持儿童观的差异,有中国的传统文化思想的影响,也与中国现代儿童文学发端于“强国保种”的时代使命的动因相关。中国当代儿童文学发展历程中,教育性曾一度压倒了儿童性,也导致了儿童文学远离文学属性,儿童读者远离儿童文学。“幻想”热之后,中国儿童文学创作逐渐在2015年前后显示出现实题材的大幅度回归。书写“中国童年”,讲述“中国故事”,成为儿童文学创作的主旋律。作家们有意识地拓展了现实主义儿童文学的题材领域,军旅题材、援疆题材、支教题材、扶贫题材、乡土地域题材、文化题材、生态题材纷纷涌现,历史题材、战争题材、青春题材、校园题材等多个领域也均有具突破意义的佳作。

经历了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儿童战争题材创作热之后,战争题材曾一度因成人化、英雄化而陷入僵化的模式。近年来,围绕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新中国成立70周年等重大主题,战争题材、历史题材儿童文学创作再度升温,描写红军长征如柳建伟的《永远追随》、张品成的《我的军团我的兵》等;描写战争之中战场之外的童年如曹文轩的《火印》、黄蓓佳的《童眸》、张之路的《吉祥时光》、常新港的《寒风暖鸽》、李东华的《少年的荣耀》、史雷的《将军胡同》《正阳门下》、殷健灵的《1937,少年夏之秋》《彩虹嘴》、左昡的《纸飞机》、王苗的《雪落北平》等;重塑少年英雄形象的如薛涛的《满山打鬼子》《最后一颗子弹》,孟宪明的《三十六声枪响》等。当代儿童战争题材作品在对历史的回望中,规避了简单粗暴的成人意志,摆脱了简单化的二元对立的战争叙事,确立了儿童本位立场与儿童读者尊重,以儿童的视角,多角度呈现战争,反思战争,既直面了战争的残酷、战争对童年的剥夺,又弥漫着人性的温度与童心的光辉。这些战争题材作品突显着历史的真实感与厚重感,引导当代孩子直面属于本民族的历史记忆,用苦难、艰辛、黑暗、挫折等丰富儿童的心灵体验。当代军旅题材的书写也是近年来儿童文学创作的一大亮点。多部作品聚焦和平年代的军人,以富有质感的细节呈现当代军人的默默牺牲与无私奉献,呈现他们不屈不挠的阳刚气质与昂扬奋进的生活状态。刘海栖的《小兵雄赳赳》以作家个体的真切体验为依托,描绘一批少年心怀理想走向军营并成长为合格的战士。裘山山的《雪山上的达娃》描写西藏军人的戍边生活,少年新兵在父辈军人精神力量感召下克服重重困难淬炼成长。史雷的《绿色山峦》描绘川西某部队大院的富有阳刚气质的童年。韩青辰的《因为爸爸》以护卫家国平安的警察英雄和遗孤为原型,展开充满敬意的英雄讲述。吴洲星的《等你回家》聚焦“时代楷模”、中国特警子女的童年生活。于霄恬《深蓝色的七千米》书写为潜航事业奉献毕生的英雄群体,刻画少年为实现潜航梦的努力成长。上述当代题材“正剧”,力图在儿童的精神基点上注入昂扬的理想主义情怀;同时规避了概念化的拔高,以生活化的细节支撑,故事饱满,感情丰沛,为中国当代儿童呈现出一种可贵的、有信念的人生状态。

近年来,在作协“重点扶持”专项与出版业“主题出版”选题带动下,作家们积极投入了对中国当代重要民生大事的文学书写,多部作品具有题材补白意义。陶耘的《梦想天空》将故事设置在山西晋中的小乡村,从乡村少年的梦想起笔,大跨度反映爷孙、父子三代人在改革开放时代背景下的逐梦,构成一个由晋中望向全国的、典型形态的“当代乡村”。宗介华的《大槐树下》同样以小村落苇子店村的起伏变化讲述“乡村振兴”的时代故事。继伍美珍《蓝天下的课桌》、徐玲《流动的花朵》等留守儿童题材之后,仍有多部作品持续关注这一特殊群体,其中秦文君的《云三彩》选取了独特的女性视角,表现了女孩儿在城镇化进程中的社会角色变化。援疆题材也出现在儿童文学中,周敏亲历援疆干部的工作环境,以一手的写作资源创作《沙海小球王》,展现维吾尔族女孩儿在援疆干部帮助下追逐梦想的成长历程。援疆题材不但具有题材补白意义,而且注入了民族团结的情感旋律。周晴的《像雪莲一样绽放》表现了都市少年在外公引领下为偏远的墨脱建设希望小学。上述作品密切关注了社会变革与时代发展,呈现出鲜明的“当下”意识,扶贫、援疆、支教、留守儿童、空巢老人、城镇化进程等影响重大的事件都与儿童生活轨迹自然咬合,在儿童可感的视角下介入对“当代中国”的体认。

还有多部优秀之作在讲述故事的同时,着力凸显了乡土、地域等民族文化特色,赋予了儿童文学故事之外更多的文化意蕴。这其中引起极大关注的包括小河丁丁与他笔下的“西峒”系列,从《爱喝糊粮酒的倔老头》到新作《唢呐王》《葱王》等,作家以抒写带有鲜明“个体”印记的乡土旧事回望质朴正直的乡风民义,“以精致的语言器皿,盛放了一个乡土世界”。彭学军的《黑指》取材江西传统文化,结合时代变迁呈现“瓷都”少年的成长烦恼与民间技艺传承。还有王一梅的《合欢街》、洪永争的《摇啊摇,疍家船》、王勇英的“弄泥”风景系列等持续专注于乡土、地域题材。儿童文学作家们笔下,各具滋味的乡土童年不断涌现,这些作品参与了儿童可知视域的、“大中国”多彩民俗文化描绘,呈现了不同样貌的文化寻根。

在西方魔幻、爆笑校园作品等大量产生、热销并快速沉寂之后,意在成为儿童成长旅途中的诤友的优秀现实主义作品显示出持续的活力。多题材、多角度、直面当下、介入生活的现实主义题材儿童文学创作呈现出异常丰富的可能。根植于“真实”的土壤,严肃的、有情怀的书写,体现了文学与时代紧密相连的使命意识。同时无一例外的,上述作品都将重大的、宏观的时代与事件转化为儿童视角可以感知的个体的、具象的变迁,引领儿童读者更深入地认识身处的时代与家国的历史,树立有理想、有方向的人生。可以说,现实主义儿童文学创作承载了以文学记录时代童年的使命,参与了当代中国的童年变迁,并进而参与了对“当代中国”与“中国式童年”的体认与建构。当然,也有部分现实主义作品存在阅读后的不满足感。一些主题先行的立意,缺少了作家与素材之间足够的互动,作品在深入程度与情感互动上有所欠缺。部分作品采取了忠实于生活原貌的写作立场,追求并达到了描述生活的真实。但是在真实之外,仍须有作家的立场和对生活的深剖与预判。这某种程度上决定了一部作品的内在高度。没有足够明晰的、基于作家主体认识的思想与精神灌注,不足以支撑一部现实主义作品穿越时代的典型意义。基于儿童文学的美学追求,一种隐在的未来预判,人类层面的悲悯诗意,仍是极具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