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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文颖:作家的维度,以及如同默片的对话

来源:《小说选刊》 | 朱文颖  2020年06月01日08:54

《分夜钟》里确实有一个故事。但同时也有三个意象。

先来说这个几句话就可以讲完的故事。

城西的湖心小岛上有座疯人院。在一个暴雨倾盆的黄昏时分,三位患者穿着雨衣打了雨伞,“乔装打扮”骗过保安,顺利出逃。由此,疯人院院长请来二十年未见的喻小丽(出逃患者之一喻小红的姐姐)上岛,协助警方调查。

时光倒转。二十年前,疯人院院长爱上了喻小丽,而姐妹俩却同时痴迷于一位名叫净空的琴师;在一个暴雨之夜,净空在湖边溺水身亡。从此姐妹俩一个跑了,一个疯了……

真正的谜底由院长大喊着揭晓:“你们为什么从来没想过那不是真正的溺亡?为什么没想过我会发疯?没想过为了你,我可以脑子里一片空白地去杀人?为什么你们从来没想过真正的疯子其实是我!是我!你听到没有,是我!……二十年了,我一直躲在这里。因为我才是真正的疯子。”

接下来我来讲那三个意象。

首先是关于小说题目“分夜钟”的。

宋人记载了以下这件事情。说的是有人途经姑苏,在一个寺庙里留宿。半夜的时候突然听到了钟声。于是就问寺里的和尚,这是怎么回事呢?怎么会在半夜的时候鸣钟呢?寺庙里的和尚们却是这样回答他的:“这是把夜分为两半的钟声,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呢?”但又有一种说法,这分夜的钟声也有被称为无常钟的,也就是寺院为死者送终而撞,而这样的钟声,有的人听得到,有的人听不到。

第二个意象,是我在伦敦泰特现代美术馆看到的一个独立纪录片。

第三个意象则并没有在小说里体现出来。仍然是泰特现代美术馆。展出的抽象派运动早期领袖之一罗斯科的代表作品。巨大的彩色方块,配以朦胧柔和的边缘,简洁单纯地悬浮在画布上,不清晰的交界处隐隐地藏住着很多耐人寻味的东西。罗斯科自杀前的作品是一整片的黑灰色。而且几乎没有边界。

好了,回到故事以及意象的联结处。

故事确实是一个故事。甚至多少还有一点戏剧的反转性。但那三个意象却都是企图解构这个故事的。都在用不同的方式给这个“不确定世界”中的“确定答案”,赋以另一个维度的不确定性。

小说结尾处,喻小丽坐船逃离小岛的时候,突然听到四周响起了钟声。而船夫则漠然地看向她:“什么也没有呵。”船夫并没有听到钟声。

我们生活的世界与真相之间,到底有没有边界?我们每个人是如何以不同的方式企图触摸这个边界的?这些都是我感兴趣的。如果说,我只是写下了这个故事,我想,我会不满足。我要继续,那就是,让这个故事的边界与维度继续晃动起来,不确定起来。

作家与作家之间的差别也是有趣的。有人写光,有人写光的阴影。还有人则写光与阴影之间的斑驳……他们看到的是同一个世界,却仿佛又并非是同一个世界。

在写完《分夜钟》后,我又写了另外一篇小说。一位朋友看后,说了句很耐人寻味的话:“虽然里面的人物在说话,却给人以默片的感觉。”

我觉得这句话太精彩了。

2020/5/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