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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文学》2020年第5期|陈蔚文:这一年(节选)

来源:《北京文学》2020年第5期 | 陈蔚文  2020年05月14日07:36

立春

陶丽在婚后次年秋天有了儿子小鱼。小鱼学名余家傲,既谐了“渔家傲”的词牌名,又寄托了“家里的骄傲”之意。为取这名,曾在学校参加过诗词社的陶丽煞费苦心,把汉语和诗词辞典翻了个遍。

陶丽在一所普通高校读了个她不喜欢的专业——财会。毕业后进了家效益平平的单位,同科室一名会计是211财大毕业,起初陶丽为自己毕业的学校有些自卑,后来发现财大生竟然把负债加所有者权益恒等式都能弄错,遂踏实了。但单位提拔涨工资总是先轮那个财大生,陶丽加的那些班抵不上一纸学历。陶丽想,这就是现实,哪里都看标签,对工作的热情渐淡下去。有了小鱼后,主要精力更是转向儿子身上。

小鱼顽皮,不省心,上小学前的暑假,陶丽让小鱼学钢琴。据说学琴可培养专注力,开发左右脑,此外陶丽还有一点私心:钢琴,是她自己未实现的一个梦。她七八岁时,隔壁搬来一户母女。女孩大她几岁,骄傲美丽,每晚叮叮咚咚练琴,琴音如天籁,撩拨得她坐立不安。她怯怯地提出想学,父母一口拒绝,说学这些玩意儿不仅无用,还会腐化意志,“你晓得隔壁是干吗的?剧团的,搞破鞋离婚了。”她问什么是“搞破鞋”,父母不再搭理她。

半年后,母女搬走了,像只为来这儿向她传播下琴声。

现在,小鱼要替她实现愿望了,本来有人建议陶丽先租琴或到琴行练,看孩子能不能学下来。陶丽坚定地买了琴,“能不能学下来”不是问题,她一定要让小鱼学下来!她忘不了当年第一次从隔壁听到琴声的刹那——犹如一道光照进生活,把灰扑扑的日子撕开了道口子。

琴课每周一节,按部就班,小鱼练得不勤,大致能对付回课。陶丽也没怎么逼他,怕把他练琴兴趣逼没了。

转眼,小鱼小学五年级,对门201室搬来一户人家,女主人与她年龄相仿,从赣南某县来。两孩子,一男一女,姐姐和小鱼同年,也转入小鱼同校,在小鱼隔壁班。男孩比小鱼小几岁。女主人瘦,陶丽头回见她想到课文《故乡》里的那个杨二嫂,“两手搭在髀间,没有系裙,张着两脚,正像一个画图仪器里细脚伶仃的圆规。”一问,她竟也姓杨,弄得陶丽有些暗自不好意思起来,像是她的联想使她也姓了杨。

这么瘦却精力惊人,女邻居还养了只白茸茸的博美狗,丈夫听说在老家做生意,平时在县里,周末过来。这个家日常全由女人操持,她风风火火地进出,送两个孩子去各种班,包括上钢琴课,女孩的琴声听去比小鱼娴熟不少。

“201老公今天来了,我碰见他们全家开车出去。”陶丽和老万说。

哦,老万应了声。

“她老公听说吃素,怎么瞧着挺敦实?”

“有人喝水还长肉呢”,老万答,补一句,“我可不是说你。”

说就说吧,不说她也知道,生完小鱼她又胖了圈,要命的是,她还好甜食。这些年她空余学会做西点,厨房常飘荡烘焙香气,名义上为小鱼学的,其实她羞于承认,她更为自己学的。每当甜点香味从烤箱冒出,她就觉得满足——这庞杂日常中不多的一点满足,多少抵消了点罪恶。

惊蛰

陶丽与邻居来往不多,见面点个头而已,和201也是。但201比其他邻居更热情,碰上了会和她聊几句。两人熟起来,陶丽有些高兴搬来这么位女邻居。

三月初,有次小鱼带回张通知,让家长参加一个“小升初”讲座,主讲老师是家培训机构的副校长。陶丽到那儿时,位置已快坐满,场内回荡着“想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世界等着我去改变……”的歌声,气氛热烈。她正找位置,有人叫她,是对门201的女邻居。

她在201身边坐下。201另一边是她女儿同学的家长,那位家长问201女儿准备考哪所中学,201说,“可能考培树吧。”口气虽含糊,却透露着坚不可摧的信念。

陶丽很意外。培树中学是牛气冲天的重点民校,能进培树的全是有各种证书的学霸。

“你女儿成绩很优秀吧,钢琴几级了?”陶丽眼前晃过那个样貌普通,和她母亲一样精瘦的短发女孩。

“还行,班上前五吧,钢琴去年考过八级了,今年暑假考十级。”201说。

201还说女儿书法也考级了,作文还拿过奖。陶丽颇意外,照她看来,201本人文化程度应不高,没想到女儿这么优秀。在聊这话题前,陶丽没多想过小鱼的小升初问题,按地段择校就是公办的北中,比普通好点,比重点差些。关键离家近,走路一刻钟左右,免去接送辛苦。培树中学离家开车要20分钟左右,且不是一般的难进。

这晚的讲座,副校长对各所中学作了分析比较,包括中考率,结论不出意外——“培树”最牛,年年中考拔得头筹,出的状元也最多。当然竞争也白热化,以今年的录取为例,实录不到五百人,网报的有近万人。这五百人中还有一百多名教职工子女,关系生百来个,实际外招最多二百。一场恶战啊!但我们必须迎接,战了才有希望!“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退一步,即使没进培树,也能争取进其他好的民校。家长们,时间已不宽裕了,要想进培树和其他好民校,就得选择好培训机构!

副校长的演说极富感染力,陶丽耳边仿佛响起“军号已吹响钢枪已擦亮”的豪迈歌声。台下家长们全神贯注,陶丽心里突然被拨动了下:谁不想孩子进培树呢?进了培树,约等于一只脚跨进了重点大学,约等于今后的前途有了某种保障。再想想,小鱼目前成绩,在中等与中上间徘徊,拿过一次集体的英文比赛奖,钢琴才过六级,这些离培树差着好大一截呢!可离小升初还有一年多呢,努力下,怎么就没可能呢?

讲座快结束,副校长问,“你们有没有信心让孩子考进民校?”

“有。”台下答到。

“大声些,让我听到你们的信心!”

“有!”家长们齐声喊到。

“好,让我们全力以赴,为孩子有个更好的明天而努力吧!”校长中气十足,振臂挥拳。

会散,校长被家长层层围着咨询,陶丽挤不进,拿了些报课宣传单回来了。这晚,“培树”这名字正式进入了陶丽的心里,以前虽然响当当,可和她没啥关系。

一旦“培树”进入陶丽的心里,就不停有事情来向她印证进“培树”的必要性。不久后,陶丽参加同学聚会,席间有几人的孩子就在培树中学,都说到“培树”难进,得有各种证书。

“当然,中学只是一个阶段,孩子最终能否成才还得看往后的努力。”他们脸上浮现着乔装成谦虚的骄傲。

“校风很重要!你们知道北中有个高二女生去小诊所流产,差点丢命的事吧,网上都登了。H中老师都忙着办校外班搞创收呢,有多少心思抓学生?培树就不一样了,老师待遇高,学习风气浓,年年中考的前十名有多半出自培树。”有个女同学说。

陶丽坐不住了,被“北中”两个字弄得心惊肉跳。她想着“按部就班”,其实已是“险象环生”。自己信息太闭塞了,对孩子太偷懒了,跟席间这些同学比,她对小鱼简直是放任了。怎么能不争取下呢,北中和培树通往的是两样的前途啊!人家对门小县城来的女人都知道努力争取——她把家搬来省城,不就冲着培养孩子吗?而要培养孩子,必须努力进“培树”啊!

“培树”就像颗种子,在陶丽的心里愈来愈茁壮起来。她之前怎么就没想过让小鱼争取进培树呢?“心有多大,舞台有多大”,说到底,还是她怕麻烦,也怕麻烦小鱼。小鱼玩心重,有时她迁就他,用“以后懂事了就好”为由安慰自己,可这“以后”用望远镜也瞧不见。就说练琴,和小鱼一块儿学琴的几个孩子都考过八级了,小鱼去年才过六级。

还有一年时间——不是说“聪明的孩子学一年,聪明的家长抓一年”吗?好好突击下,今年暑假兴许钢琴能过八级。陶丽神经一下绷紧,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要混也就混掉了,若抖擞精神,没准能实现目标呢!上回聚会,同学说,孩子潜力是很大的,就看你怎么调动。同学还说,没有懒孩子,只有懒父母。

陶丽暗吸一口气,或许一年能产生奇迹?

她给小鱼报了那个培训机构的几门课,包括语文,领了一本厚厚的“小升初语文资料包”。天哪,有这么多东西要背!那位语文老师微微一笑,简直有点怜悯她,“光靠学校课本上那些内容,肯定没法应付民校考试的!”

钢琴也比之前督促得紧。但不巧,小鱼的钢琴老师搬去江对过的新区,离小鱼家路程远,只能另换老师。真是越急越乱,一下上哪儿找老师呢?还得是附近的,方便接送。陶丽想起201说她女儿的钢琴老师就住附近,陶丽去找她,请她给下老师的联系方式。201答应了,说先问下老师有没有空再接学生,却一直没回复陶丽。

陶丽这天在院门口碰到201,问起。201笑着说,“瞧我这记性,忘和你说了,老师说现在课排得满,接不了课了。”

“一周腾一个钟头都不行么?要么你给我电话,我和老师商量看?”陶丽急道。

“行,我这会儿手机没电,回头把电话给你。”

“回头”又没下文,陶丽去她家问,特意带了盒才做的蛋挞。

“唉,我手机坏了,昨天拿去刷机,存的号码全丢了,下周我去老师家上课问了再告诉你。”201笑得依旧热情,她关门一霎,陶丽却突然意识到:201并不想给她这个电话——小鱼和她女儿同年小升初,如果都报考培树,那不就是对手吗?

陶丽再没问过201老师电话,201也没再提,像完全没这回事。

通过一位女同学介绍,陶丽给小鱼重找了位钢琴老师,好歹把课续上了。

上了培训机构的几门课后,陶丽陆续加了几个群,又从这几个群加了另外的群,全都和小升初有关。一入群,陶丽才发现——群里家长多半冲民校去的,不是培树也是其他名校,孩子都参加过各种比赛,拿过各种证书。从成绩来分,最强的是“牛蛙”(学霸),再是“小青蛙”,垫底的是“小蝌蚪”。

群里最活跃的是小青蛙的家长,都想用力蹦一蹦,往牛娃队伍里挤一挤。小鱼也属于“小青蛙”,往上蹿蹿是“牛蛙”,往下一出溜就成“小蝌蚪”。陶丽现在每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查看群里消息——那简直像个不断冒水的泉眼,消息不停闪动,有“小升初形势与政策权威解读”、机构课程介绍、赛事讯息,还有每日一题和各种杯赛资料……

陶丽眼花缭乱,收藏这个下载那个。次日又是堆新消息,再收藏再下载,语数英三门文件夹鼓鼓囊囊——仿佛吹起来的牛蛙。

雨水

小鱼跌跌撞撞地上着各种课外班,时间一下紧张起来,书桌上堆满教辅书和习题集,还得抽空练琴,背单词——网上说,现在孩子学英语到什么地步呢?胎教就开始抓英语了。2岁开始不算早,四五岁开始都算晚。北上广这些一线城市的孩子,中考120分的英语考115都算低分。仅北京海淀区,中考117分、118分英语的孩子有几千,那些连110分都过不了的孩子——你不垫底谁垫底?

陶丽看得简直毛骨悚然。

她不停地催小鱼,这个写了吗,那个完成了吗?打卡提交了吗?

小鱼说,“我想养只狗。”

201养的“博美”狗叫旺财,胖乎乎的,小鱼很喜欢,和陶丽不知提过多少回,他也想养只狗。

“妈妈,为什么对门姐姐能养,我就不能养?她还有个弟弟,我比她还孤单。”小鱼说。

“不行!”陶丽拒绝。

“为什么?”

陶丽很疲惫,她早解释过为什么:因为要小升初,没空!养了狗,学习更分心。她不是没看到小鱼看旺财的眼神,充满一个小生命对另个小生命的亲昵。她只能装着没看见。

当天是母亲节,微信满是“母亲节”的刷屏,陶丽一条看不进,耳朵里全是昨晚钢琴老师对小鱼的纠正。“拍子不对”,“怎么强弱不分,重来!”

下琴课回家路上,小鱼没像往常一样闹着买炸鸡之类,他低头跟在她后面。陶丽心里憋着一股火,才进楼道传来201家的琴声,这琴声像紧箍咒,陶丽的头顿时胀痛。进门,她让小鱼接着练琴,把刚才没过的曲子练熟为止。小鱼不吭气,脸上的态度表明“不练!”

“去练琴!”她提高声音。小鱼一扭身,回房。

陶丽跟去房间,小鱼桌上到处是散落的折纸,书柜上的盒子也装满。陶丽一把抓起桌上折纸撕了,又拿过盒子来撕,小鱼腾一下起身,护住那个盒子,他和陶丽对视着,眼睛里满是怒火。

这是自己从那个小婴儿辛苦喂大的孩子么?这是那个奶声奶气搂着她脖子说“我最爱妈妈”的孩子么?面前这个男孩一副要拼命的架势,绝不让步的眼神狠狠盯着她。

此时让步,就意味今后的不断让步。陶丽脑子里掠过群里有父母说,关键时刻不能让步,要建立父母威望。陶丽劈手夺过小鱼的盒子,摔在地上。

琴终于没练,小鱼晚上没吃饭。陶丽让老万送牛奶和饼干进去,很快听到小鱼的哭诉声,满是愤怒与委屈的哭诉,隔着房门,都能听出嗓音的嘶哑。

老万好一会儿才出来,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没说什么比说了什么还糟糕,陶丽知道。

临睡前,老万把一样东西啪一声搁在床头柜,“这是小鱼本来要送你的母亲节礼物,被你撕坏,他又粘好了。”

是一件折纸,红花绿叶,花折得颇有立体感,花秆的地方用透明胶带粘过。

一阵强烈的羞赧与难过,也伴随未知的恐惧——她握着那枝花,想,今后和小鱼之间还会发生多少冲突?她的初衷不是要当小鱼的好朋友吗?可现在,小鱼有多少话愿对她说?争吵与抗衡越来越多,她对与小鱼今后的相处全无把握。

小满

每逢初一十五,201室飘出香烛味儿,她家客厅供着一尊菩萨。据201说,自从她婆婆过世后,她老公便较少吃荤,开始信佛。201还很重视传统文化,她的两个孩子都在上国学班,家里常播放诵读古诗声。

以前对这些,陶丽没什么感觉。现在“培树”进入视野,她忽然意识到201的用心良苦——这些国学,都是为进“培树”准备的吧?听说“培树”每年的面试卷都会出国学类题目,包括四大名著知识。还有201的琴声,当然也是冲着培树去的,多门才艺多块敲门砖啊。

201的琴声不再只是音符,现在它对陶丽就像发令枪,眼看201的女儿发力向前冲,小鱼还在后头漫不经心。陶丽催促小鱼练琴,小鱼却屁股坐不住,弹一会儿就要喝水、上厕所。

“你每天才练多久,你看对门姐姐……”陶丽突然发现,“对门姐姐”已成她的口头禅了。对门姐姐班里前五,书法拿了证书,作文得过奖,对门姐姐评过三好,对门姐姐要考钢琴十级,你看她练得多用功!

陶丽盯着小鱼练琴,差一分钟都不准下凳,小鱼抗议,“我不想学琴,是你逼我的!”

小鱼胡乱弹一通,把“大汤普森”里的《幽默曲》弹得像拖泥带水的悼亡曲。勉强到时间,琴盖一关,立马起身。

陶丽和201在楼道碰上已不怎么招呼,连一笑一点头都免去。

201的儿子也在学琴,没有姐姐流畅,却也叮叮咚咚地持久,听得陶丽心烦意乱。

自从把培树作为目标,陶丽也要求自己进入状态,譬如在和小鱼的日常交流中,要补充知识,加强讯息。成语是小鱼的薄弱环节,日常对话中就要多用成语,使小鱼在潜移默化中提高对成语的掌握,为此她把“小升初语文资料包”里的成语都刷了一遍。她还要求老万多和小鱼聊时事,小升初笔试和面试会出时事题,最好晚餐时要讲一两件,这样才能积少成多,聚沙成塔,与时俱进。

布置任务后的第一顿晚饭,她不停地给老万使眼色,老万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哦,朝鲜政府前阵子发表声明,宣布成功进行首次氢弹试验。”

“什么时候带我去吃汉堡王?好多同学都去了,盈石广场新开的店,有优惠活动。”小鱼压根儿没听老万说什么。

陶丽和小鱼严肃地谈了次,说:很快就要小升初了,转眼已是六月,离明年“培树”网报不到一年!这就像赛跑,要进入最后冲刺阶段了。天道酬勤,急起直追,咱们好好努力,争取考进培树,离重点大学就近了一步。

“为什么要进重点大学,以后能赚更多钱吗?”小鱼问。

“和赚钱有关系,但也没全部的关系。进了重点大学,理想就翘首可待了,你以前不是说想当科学家么?”

“我现在不想了,当科学家好累。”

“那你以后想干吗?”

“我想过爷爷那样的生活,想看报就看报,想去公园就去公园,想看电视就看,我真是羡慕死了!”

“你退休以后也能过爷爷那样的生活,可现在为时尚早,一个人得有事业才行,你还有什么理想呢?”

妈妈,我想开家蛋糕店,你教我做糕点吧,又能赚钱,想吃就吃,唉,幸福死了!

陶丽没法说下去了,脑子里蹦出一个成语“恨其不争”。

对门女孩开始弹首新曲子,从第一串旋律响起,陶丽就觉得耳熟。女孩弹得有些生涩,不时中断几声,陶丽仍从生涩中拼凑出一种熟悉的完整。她想起来了,确认曾听过这曲子,与此同时,她嗅到了公用水房和鸡冠花的味道,还有美人蕉、夜来香的香气……是的,当年邻居女孩弹过的,那个赣剧演员的女儿,刚搬来成为她邻居没多久,常奏这首曲子。陶丽在隔壁听得目瞪口呆,原来好听是会把人吓住的!那种无法形容的美妙,透过墙壁传来,捎来似乎不属于这世界的一种内容,令人汗毛竖立。

多年后她从综艺节目里学到一个词,也许可稍作概括,那就是“高级”,一种高级的美,从当年那架黑漆面的钢琴传出。陶丽真希望小鱼能掌握这“高级”!她坐在他身后,注视他弹琴的小背影,听那些旋律从他手下流出。她像蝙蝠般捕捉每个音符,琴声比从她自己手下流出更令她觉得自豪。

而现在,这琴声担负的不仅是“美”的任务,还有更迫切重要的使命:帮助小鱼敲开优秀民校的门。

……

作者简介

陈蔚文,女,70后。发表小说及散文随笔数百万字。作品见于《人民文学》《十月》《钟山》《天涯》《大家》《小说月报》等刊。出版小说集《雨水正白》,散文集《见字如晤》《未有期》等十余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