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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之星 | 黎落:与命辞(总第十四期)

来源:中国作家网 |   2020年04月10日08:42

黎落,中国诗歌学会会员,爱好写诗十数年

 

 

作品欣赏

与命辞

 

1——之衰败

 

父母垂垂老矣,现出朽木之象

风吹不进去。我继续在

虚拟处修补花台,枯叶蝶满庭园飞

少女意乱情迷。她有张老妇的脸

我们狭路相逢,像老朋友,陈述之后分开

 

日光灯投下隐喻,前来收回落花的影子

我骑一匹纸马,追刻舟求剑的人

 

2——之草木

 

空中有风言风语,草木都会学舌。我跟在群鸭身后

等变身。风想搬走我,仿佛我是件旧衣

黑葳蕤,常将我裹置其中

 

夏有冰雪之欢,流浪僧侣从雪山下来

集齐月色,碎石,蝴蝶的翅膀。脱掉果腹的袍子

直到细密的肢体生出彩色的糖果

直到秋高过我们

 

3——之辽阔

 

秋天有细腰之美,瘦下来的山川现出寂寥的诗意

长江咳出第九枚圆月,贴补另一半

而一株临水照镜的芦苇,面对滚滚而去的江水

在沉默中与岁月和解

 

这一刻,我放开怀里的马蹄和栈道

让自由以裸体退回子宫

 

4——之复生

 

白雪露出空相,飘落就显得饱满

世界是一所旧房子,住着说方言的散客

树木,街巷,沟渠拒绝背井离乡

当万物潜入自己,庞大就成为负担。我需强暴阳光

 

抄剪刀手,杀神杀鬼。遇夕阳藏匿梁山

我们就一起落草,大碗喝酒,吃肉

待所有皮相归于空寂,会有刀刃的胚芽落入泥胎

 

本期点评:

向内行走,由诗入梦

——黎落诗歌读扎

诗人天生拥有做梦的权力?这自不待言。

读一个人的梦,就是品尝一个人的诗。梦现金戈铁马、山河云月的勇士,其诗往往多铿锵壮词、擂鼓钹音;梦入轻莞小调、淡烟流水的佳人,笔下总是细言柔情、软语款款。梦萦绕在诗的外面,走进了诗人的梦,就会抵达诗人的诗。

但我更衷情于另一种读法:须先读一个人的诗,方能品尝一个人的梦。此时,诗是不可知的毛线团(或洋葱,或精致的礼品包装盒),毛线团的中心没有果核,空无一物,但线条的首末两端,连通着整个迷宫。这是情绪、氛围、智性,它是模糊的、默声的、反类型的——如果伸手触碰,一定一无所得,只有向内行走才能梦见。

黎落的诗当然是我爱读的那种梦。她拥有无数清洁的语像,搭建不动声色的玻璃房,春夏秋冬连缀起承转合之意,暗喻着新生与复苏(《与命辞》)。在黎落的诗中,阳光随时可以抽象成一场大雨,“夏有冰雪之欢”,“秋天有细腰之美”,“我”跳跃在纸面之上的诗句里,“骑一匹纸马,追刻舟求剑的人”,又自在地潜伏语词之中,“虚拟处修补花台,枯蝶满庭园飞”。

镜子是通往黎落梦中的一道窄门,诗人习惯于在对照中重新发现自我。在黎落笔下,镜子不是对现实经验的重建,而是一种幻象的反讽,“你看不到镜外/缺失处/只会比凹陷流动得更快/你刚开始手搭凉棚/就因为/手势的不纯,而遭遇镜子白眼”(《镜中》),镜中凹陷的漩涡吸纳现实生活中弥散的情绪,对技艺不谙的不自信被放大,或未出现的他人“白眼”在镜中凹陷处被提前感知。“人间的镜子,比石头更冷/雪越下越大。雪举着刀/我不哭,只是冷”(《关于病房的叙事风格》)。在此处,镜子所蕴纳的温度则是对悲观情绪的折射。对于黎落来说,放弃讲述,不再依靠日常生活中的客观经验,用“镜子”衔接破损的经验碎片与情绪碎片,成为她致力建设的诗学方法。

整体性的消逝为梦境的多方提供了可能性,拆卸了对固定讲述的信念以后,荒诞感自然成为了诗歌中的无处不在的游魂。如《荒诞穿过我们中间》:

1953年的贝克特正在等待戈多的出现

其间,她起身穿过回廊

在一丛墨菊边停下。种花人已成为花的一部分

小院静寂如梦,她一个人出入

到最后也没分清墨菊和黄菊的区别

她跌落在木头椅子里

想起那年

一个骑手跨过长桥进入一幕黑白色话剧

至今未归

她能回忆的仅有这么多。

她说,你去看我时,带一把锄头

她说,我们多年青,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敢放弃

围绕花卉的名词“种花人”、“花”、“锄头”彼此间并没有建立现实联系,但显然彼此相关。诗人零落的个人回忆与贝克特的戏剧文本相互融合,荒谬穿过作为他者的往事,对不完整的事物再次命名。这种时刻伴随的荒谬感,还体现在作者的物象阐释诗中。如《玉米》中被赋予重新想象的玉米,“从泥土中起身的菩萨/越长越高。当它说出圆满/一些弹性的词语,就会落下”;《哑石》里那块习焉不察的石头,“没人知道它沉默了多久/它庄重。童叟无欺/像一块镇纸,坐进蝉声里”;《冰激凌》中丧失原有物态的液体宛如一种身份认同不明的类比,“站立之水,封存了内心风暴/另启一种身份,和人类密谈……在贪婪的味蕾面前,/失去重量的雨,从一开始/就落入圈套”。而在《黑暗中,我摸到了天空》一诗中,诗人以一条鱼的视角观察垂钓的渔人,从水底的影子里辩驳黑暗与光亮,于荒诞感中寄寓了更多智性思索。

荒诞隐没之后,黎落还有一类情感明晰又使人动容的诗,从容地展现了语词与日常经验的连贯性:“姐姐。我把海搬到纸上/再把纸搬到你面前/会跳出一片圆月的幽深/旷野安静,你将沉寂在夜的掌心”(《眼泪是最小的海》)。而在另一类向抽象景观凝眸的诗作中,黎落显示出对诗歌本身的思索,带有以诗证诗的意味。《空旷》即是一例:

声音来自内部,一颗松果滑落

被风接住。现在,它是

另一种情绪,是一个人藏匿

后在一枚果核里闪现

消失的不止这些。落向

水面的鸽哨,写满行迹的白纸

你拿走时间,把目光投向虚无的高空

找到石头一样的云

坐进去。人间随处可见漂浮的白

有人在别处,擦洗黑色的夜

拥有情绪,就拥有不乱于形的能力。在“消失”之后仍然坚定,诗人坐拥果壳里的无限空间之王。对于黎落来说,诗歌在情绪表达的同时,也守护了自我的鲜润质感,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是个体与世界相遇时的缓冲。

(点评人:津门六)

 

了解黎落更多作品,请关注其个人空间:黎落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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