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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面》:我们只是记忆的年轮

来源:中国作家网 | 何凯凯  2020年03月24日11:33

2020年1月,90后陕西作家范墩子出版了他的新书《虎面》。该书收录了作者近年来创作的短篇小说并结集成书,相比于已有的现实主义成就,他并不拘泥于此,以自己所在的乡村为线索,纠结记忆与鬼魅,笔触奇崛瑰怪富有想象。广泛吸收现代派、意识流、魔幻现实主义的有益营养,融汇到个人的文学创作中,开拓出独有的文学审美体验,极大地丰富了陕西文学。他的小说解锁了我们关于生活的记忆,直面死亡的迷幻,充满人生对远方的想象和面对新鲜事物时的新奇与雀跃,开启了重新认识世界的方式。如此勾连了他的少年时期小镇生活的群像,刻画了张火箭、杨喇叭、天太、天大、山羊等一系列栩栩如生的形象,他们之间的人和事共同组成了“我”生活记忆年轮中的阵阵涟漪。

一、 解锁关于生活的记忆

作者说《虎面》是一本关于记忆的书,袁哲生说的一句话引起了他的共鸣,“我想,人天生就喜欢躲藏,渴望消失,这是一点都不奇怪的事;何况,在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我们不就是躲得好好的,好到连我们自己都想不起来曾经藏身何处?”人的存在就是现实中发生的人和事,我们总会觉得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所以就喜欢 “捉迷藏”,告诉人们:来找我啊。虽然这只是小时候的游戏,但也是对世界的朦胧认知和自我存在的一种探究,我到底是怎么来的,我又是以怎样的方式存在的,生命对我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小说《摄影家》带着个人自传式的色彩。照相机记录的是我们的生活面貌和瞬时的精神状态,他带着作者的希冀和对琐碎生活的逃离。他想离开自己所在的土地,踏上列车去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记录生活同时也有表达自己的欲望。摄影家就是我关于生活的记忆。因为照相机的介入,我的原本平静生活就被搅乱,我想摆脱平庸的梦死灰复燃。照片是生活记忆的存储,照相机的碎片、摄影作品燃烧起来的大火就是我关于生活记忆的碎片。

同样,美国作家霍桑的短篇小说《威克菲尔德》,主人公心血来潮,离开了自己的家,仅在距离家很近的街上租了房子,静静观察没有自己的日子。要注意:第一,他的开头是我从报纸上看来的一则故事,是不是真的,我不解释也不做考证;第二,小说中的过程是一住二十年,能不能保证不被发现,不清楚;第三,结尾是,忽一日,回到了那个叫家的地方,仍像往常一样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作者意味是什么?是生活的荒诞、对新奇的渴望,还有就是城市生活的日复一日的乏味感。

那么,《摄影家》,第一,照相机是作为新鲜事物介入乡村生活;第二,是“我”有着对日常琐碎的厌烦和无奈,迫切得到改变;第三,就是乡村生活已经裹挟到了城市化的滚滚洪流中来,由不得选择和拒绝。现代交通和科技手段对原有乡村文明的改造,人们的思想意识也得到了巨大改变。

作者恰恰有着自己的野心和雄心,想让人们记住他,想让自己实现价值和得到荣誉的满足。妻子的态度和做法又带着强烈的现实感,这种现实的烈度与自我理想热度交织在一起就构成了我们关于生活的记忆。

二、 直面死亡的迷幻

死亡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生离死别,《山鬼》《树杈小孩》《天大》就是 “我”关于死亡的记忆。死亡是山鬼捉走了一个人,去了另一个地方。这就是童年孩子对死亡的想象,血红的獠牙,张牙舞爪。祖母因病去世,是病魔带走了她。山鬼是 “我”对死亡的一种想象。

《树杈小孩》则提供了树妖捉人,是树妖吸走了天太的女儿。天太存在着失忆,他忘了女儿是在树上吊死的。我们常常也是会忘了死亡与我们的距离。只有在接受特定条件的刺激,才会想起来,我们曾经的那些难过那些悲痛那些寻死觅活。

天大是个诗人,会写诗,本身有发表园地的他,因为关系原因,无处可发。他在门板上写诗,当人们听到之后,就离不开诗了。有一老太太临终时拉着天大的手,天大即兴的两句诗“你慢慢地走,当风吹来的时候;你就被永远定格在那块相框里。”成为了老太心中的圣人。

天大也愈加觉得诗的珍贵。天大四十二岁的时候,来了个外乡女人,嫁给了他,也生了儿子晚来。这人喜欢听他念诗,天大死了后,女人说去深圳,这话像一阵风一样,悄无声息。

老太太的死亡是因为天大的诗,一脸安祥地离开这个世界,但记忆并不代表着遗忘,即使来世,仍然记得前世的因果。这是作者的隐含。外乡女人是来报恩的,她因为前世与诗的结缘,所以今生离不开天大的诗。而那两句,当风吹来的时候,一切都被定格。仿佛一阵风,悄无声息,只剩下画面。

死亡究竟是什么样子,有没有山鬼,有没有树妖,有没有因果?我们的记忆,对于死亡来说,能不能留下痕迹。死亡的迷幻,仿佛既是迷也是幻觉,只是换了个状态存在。

三、充满对远方的想象

乡村相比城市而言,文化更新慢,是一种相对静态的文明。流动性、交互性小,人和人的关系也相对简单。乡村文明的本质是劳动,城市文明的本质是交易。伴随着城市化浪潮的席卷,科技手段的更新,交通的发达,城市化的速度和进程是裹挟着乡村向前发展。

人在乡村和城市间的流动,呈现着一种叠加状态的生活方式。从农村到城市,原有的生活方式并不会消失;从城市到农村,原有的思维意识也不会一下子改变,是一种叠加状态,相互适应的关系。

《啤酒屋的流浪者》《火箭摩托》《葬礼歌手》,是因为摩托车这一先进的交通工具进入乡村,新鲜事物的出现,人们接受与习惯是有一个过程的,而最先进入视野的时候,充满着新奇充满着羡慕。啤酒屋是都市酒吧的乡村版。这里来的人,来自四面八方,他们因为交通工具的改善,生活中出现了交集。张火箭的摩托车让他来到了啤酒屋,让他和杨喇叭有了相遇的可能,也给他带来了生活上的新鲜与时髦。他是菊村最先使用上摩托车的人,接受着人们崇拜的眼光。这些人并不意味着光鲜亮丽,他们也有痛苦忧愁,所以才会在啤酒屋借酒消愁。

张火箭把摩托骑得飞快,像火箭一样,是想离开这个狭小闭塞和司空见惯的乡村。他渴望新鲜的生活体验,他渴望远方能够给他带来美好带来期望。杨喇叭恰恰是想借助飞快摩托,不再当一个葬礼歌手,不再成为乡村舞台上,人们嬉笑的对象。她渴望远方的大舞台,渴望有实现自己展示自己的机遇和平台。

不止是张火箭、杨喇叭渴望着远方,作者虎面人心,自由奔跑,想获得自我天性的张扬与解放。可以说,整部文本充满了在地与远方的矛盾,恰恰是这般矛盾的存在,充满着对远方的想象。

四、开启重新认识世界的方式

现实带给我们生活的破碎幻灭,想象又在不断地弥合着我们的既有生活经验。不断地确立与重构形成了我们对于世界的认知。《野人》《卡夫卡的邻居》《鹧鸪》《一个将来的夜晚》《食草人》以自己独特的生命体验,讲述着小镇上那些曾经流传的神狐鬼怪奇闻异事。

卡夫卡的内心,住着有待还原记忆的邻居,这种思索与追忆,作者命名“还原记”。在他看来我们生活的世界不仅存在着变形,也有还原本来真实面目的必要。

《鹧鸪》是在深山客栈的一段奇遇,作者以为是对方在和自己有意思,其实只是一厢情愿。我们有时候确实是这样,有太多的一厢情愿,受伤的只能是自己。《一个将来的夜晚》用猎人和狐狸的遭际,到底什么是爱什么是情,还是只是欲望纵容下的错。学习蒲松龄,又带有着秦地独有的魔幻。苏姬、妲姬、楚姬,化用苏妲己的名号,仿佛预示着这一切只是将来的事。人的欲望无休止,只会自食恶果。

《食草人》一副末世的景象,世界停止呼吸、大地将被浮云笼罩,一片苍茫。生活也就是成为了苟延残喘,食草成为了迫不得已的无奈。神狐鬼怪奇闻异事保留了我们对世界最为原始的认知,我们就是这么由来的,和他们共舞,翻阅着这些,开始重新认识着自己。

《虎面》全书以小镇生活记忆为主线,解锁了我们关于生活的记忆,直面死亡的迷幻,重新开启了我们认识世界的方式。作者范墩子说,小时候,总以为长大了才可以拥有很多藏身之处,长大后,才发现这世界大到让你无处可藏,唯一可以藏身的地方,就是在童年的游戏里。现在他藏身于这一个个故事里,谜底等你发现。

作家贾平凹说,范墩子是个有潜力的青年作家。他虽然年龄小,但现在已经不是小树了,将来还能长得更高一些,会成为一颗大树的。我们也期待他会在新的作品中有新的艺术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