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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书

来源:贵州民族报 | 余运桥  2020年03月13日09:31

我老家武汉蔡甸区侏儒山地处汉川、仙桃、蔡甸交界的三角地带,历来都是文化交流荟萃之地。说到文化,就不能不提到善书。善书是一种说唱艺术,资料上说成形于清乾隆年间,曾流行于河南、湖北、湖南、四川一带,临近的几个省人口迁徙频繁,善书也就随之散枝开业,四处传播。我去过这几个省,但在当地都没听到有善书一说,估计是失传了。侏儒山一带还在传承,近些年返乡,偶尔听说邻村还在讲善书,很想去听,但最终还是没有成行,心里甚是遗憾。

讲善书大都安排在正月间,正月十五之前居多。那时乡下还没有开耕,难得的清闲,亲友之间拜年正好也有一个打发时间的地方。于是村里有点名望的人牵头,提前邀请讲善书的戏班子,约定好时间闹一闹,再挨家挨户抽点钱,算是当作戏班子的出场费,也不指定数额,一般都是三五块,经济宽裕的多给点,实在困难的也就免了。戏前在东家借一根木柱,西家搬一张床板,在村子空旷地带拼凑成一两人高的戏台子。一到开讲的那一天,听戏的,卖甘蔗葵花的,走亲访友的,人头攒动,挤满了地,真是热闹,又一次掀起了年节的小高潮,更加深了浓浓的年味。本村人的那个热情自不用说,很多附近村子里的人也是高高兴兴地不邀自来。有的殷实人家做生祝寿,也要请善书先生讲上一场,让全村人饱享一顿精神盛宴,借机炫耀一下富贵,赢得满村人的恭贺和艳羡。

戏班子里的那些善书先生其实都是稍有点文化的泥腿子,农忙干活,农闲排练,上得台来,衣着也并不讲究,仍是一副带泥的农装。有一人主讲,把剧情串起来,另外两三人轮番上台说唱。他们个个都很投入,一唱一和,你来我往,恍如现场。剧本往往很传统,不离劝孝行善的主题,有《四郎探母》《四下河南》老戏,也有当地发生的好人好事。说的唱的都是土话,散发着质朴的泥土气,听得出,台词也押韵,很有些文学成分,富含朴实的道理。台上善书先生拉开架势,手舞足蹈,说学逗唱,入情入境,台下观众如醉如痴,也跟着哼哼唧唧。往往一剧终了,大家都沉浸在剧情中,还要吆喝着请善书先生再来上一小段,不过足瘾就是不让善书先生下台。

这善书一开唱一般就得连续三年,中间不能停。我曾问过父亲,为什么非得连续讲个三年。父亲说,是祖辈传下来的,他也搞不清楚原因。中国传统文化有“不孝有三”的说法,还有三、六、九为尊的礼数,在经济并不宽裕的情况下,唱三场戏,既没有太大的经济压力,也能从场次上契合劝善行孝的道德要求。我只能这么猜,实际并不解其中真味。

幼时我就对听善书有些兴趣,虽不大懂,总也跟着凑热闹,十里八村跟着父亲母亲跑一跑,渐渐喜欢上了那种一板一眼的腔调。可能是因为精神的寂寥,一直生活在压抑之中,感觉能从听善书中找到一道出口。尤其是上过私塾的父亲曾客串过善书先生,经常在家里像模像样的来上几段,潜移默化中就喜欢上了这种土戏。我想,我对堆字感兴趣,常常从故事中难以自拔,大概启蒙于这善书。人生的酸甜苦辣,竟然都能以说唱写的形式表现出来,这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可惜的是,三十多年来,颠沛流离中我一次也没有听过善书,还真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余下的时间,估计会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