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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科的王》:在寻找中的失去与回归

来源:贵州民族报 | 苏 寅  2020年03月10日09:55

“80后”作家英布草心是一名杰出的彝族作家。作为凉山彝族毕摩的后代,英布草心从小受到彝族文化和民族精神的浸润。恰是如此,他的作品都与孕育他的这块神秘土地息息相关,从诗集到散文、小说,他的写作一如既往彰显着浓厚的彝族特色和原始的生命意蕴,具有独特魅力。长篇魔幻新作《洛科的王》(四川人民出版社2019年)以“出走——寻找——行走——回归”为叙事主线,讲述了纳拉·阿弥和阿嘉姆从洛科山出发去寻找丢失的乳房的故事。在穿越九十九座村庄,历经二十八年后,他们在不断得到又失去的过程中成长,终于回到了洛科山。然而,纳拉·阿弥成为洛科的王之后,又一次面临失去,于是再次寻找,最后回归故土。作为“彝人三部曲”的第二部,《洛科的王》与第一部《第三世界》一脉相承,同样以大凉山彝族的历史为背景,延续《玛庵梦》魔幻风格,穿插着彝族看似质朴又暗含哲理诗与歌,使文本弥漫着神秘迷人的气息。

《洛科的王》保持了英布草心民族性的独特韵味,更进一步展现对人类生存、寻找与回归的思考。不难发现,这部小说中穿插着歌谣、小曲,充分体现英布草心诗人的语言魅力,于浅唱低吟中流淌着生命的规律和古老的智慧,同时体现出彝族人民善于用歌的方式表达情感的民族特色。彝族语言与汉族语言的交融,人名地名大多都是原汁原味的彝族语言音译成汉语,还翻译了名字所代表的寓意,充分保留民族语言特色,让读者感受到彝族特有的文化氛围。可以说,英布草心的民族血脉与毕摩世家的出身,他对彝文经文与法事仪式的熟知,使得不管是情节还是情感都格外真实与细腻,充满着对祖先、对神灵、对自然神圣的信仰,勾起灵魂深处对最初的人类本源的渴望,展现毕摩神性与人性的结合。

不难发现,《洛科的王》是从“寻找”开篇的,纳拉·阿弥和阿嘉姆从乳房走丢的那个下午开始寻找,最后把自己也走丢了,在回去的路上,没有人记得他们。回到洛科山后,哪怕是他们的血亲都忘记了他们,在寻找途中纳拉·阿弥和阿嘉姆丢失了自己。有意思的是,小说中出现两次“蝴蝶”的意象,蝴蝶从成卵到幼虫再到结蛹,在破茧成蝶前所面对的一切成长与打击,就好比人行走的过程,寻找、得到、成长。在某种意义上来讲,这种“寻找”实质上对彝族民族历史的找寻与认同。当然,对本民族的历史进行探索,不可避免的涉及到部落氏族的冲突与统一、民族的衰败与新生。在蒸发事件后,纳拉·阿弥在寻找的过程中经历了野人时代、重建寨子、开始了孩子有父亲年代、有了毕摩、过年过节,使洛科山真正的自由。这似乎暗示了民族的发展与变迁,是在得到却失去后的又一次回归,时间与规律,既是制约,也是维系,失去它们你所得到的终究还是会失去。纳拉·阿弥在寻找的路上不自觉的进行了回归,抑或是寻找之路本就是回归之路。进一步来说,纳拉·阿弥在寻找途中走进祖父借鸡生蛋的世界,找到自己家族的源起,完成他个人的追祖之路。而纳拉·阿弥讲述了八百多年后土王鲁收集整理《勒俄》中的“冰雪人说”,也就是彝族创世史诗“天降雪而化人”的传说,由个人牵引到民族,英布草心书写了彝族人民对人类生命的源头的探索与追寻。

对于时间与人类的关系,英布草心也作了深度的思考与探寻。一方面,时间是一个相对概念,它就像冷暖河的水一般,连绵不断、没有自身的刻度,人类的时间却不以自己为参考,一切自然存在就是人类的时间。由此,英布草心深究人类祖先依恋自然、崇尚自然的本能,对人类原始信仰进行了追溯与回归。另一方面,“假如人在时光之外,或者时光在人之外,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又如何连接?”随着小溪水的“哗啦啦”,纳拉·阿弥打乱季节的节奏,颠倒了生产周期,让人们有无尽的粮食和牲畜,没有了死亡,打破了自然和时间的规律,违背生命的孕育与消逝过程,看似美满无忧的世界却让人们无事可做、失去生活的乐趣与活着的意义,最后等待着被岁月腐烂蒸发掉。天堂的背后是地狱,正如阿嘉姆的独白:“我们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一切,得到的一切恰恰又把我们送上绝望的悬崖。”寻找的过程中,我们会得到,但得到的同时也许就是预示着失去。

总的来说,《洛科的王》中一切的源起——对于乳房的寻找,可以看做是一种回归,对自我、对生命起点的寻找与回归,他们出发寻找的过程就是生命回归的过程。身为毕摩的子孙的英布草心用现代的方式履行古老毕摩的职责,是彝族文化的维护者和传播者,向世界人民传递了一个古老民族的信仰与追寻。人一生都在路上,在寻找中失去寻找,在行走中得到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