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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2020年第1期|梁勇:知了很冤枉

来源:《红豆》2020年第1期 | 梁勇  2020年02月18日08:47

我的小学老师,最让同学感到害怕的是教语文的李老师。如果没有圆圆老师到来,小学再过一百年也不会让人觉得出奇。她怎么会到这么僻远的小学来,说法多得像稻田的秕谷,让人觉得无聊乏味。较为令人信服的一个说法,是上边的头头想要她那样,她不想那样,没有那样,就这样到小学来了。

因为从城里来,圆圆老师不会本地话,上课讲白话,连平常吵闹的顽孩也给镇住了,乖乖听讲。大家都很欢迎圆圆老师,特别是她表演节日,劲歌劲舞,圆脸甜甜微笑,胸膛一对肥美的兔子火辣跃动,把观众看痴看傻看入魔了。

原本不属于这地方的圆圆老师,在宛垌小学呆了两个学期后,决意要走。但又不能那样,既然来之前没那样,来了之后更不能那样,太没面子。还有什么办法呢?圆圆老师洗澡时,时常望着窗外发愣。

那个时候的我们根本没有办法逃出勤工俭学的“五指山”。周三或周四,师生一集队,校长就竹筒倒豆,干脆宣布:“又放假两三天,勤工俭学,下周星期一回来交公。”可做的事情太多了:打柴,捞沙,打石子,捡稻谷,摘茶果,砍扫把枝,等等。

有一回,我和阿康、阿旺、阿燕、阿虹到十几里外的林场去寻一种本地叫“雾水藤”的藤蔓。藤蔓很易辨认,毛茸可人,一扯就连根拔起。午后两三点钟,每人都扯得七八斤生藤,肚子饿了,吃干粮。吃完口渴,大伙“侦探”一番,爬上林场的李树开“蟠桃宴”。也不知几时,忽然冒出一个握着气枪的阿叔,恶狠狠地把我们押回林场。天很闷热,我们却冷汗淋漓……

后来,李老师赔了十几元钱才把我们“赎”出去。那恶阿叔原先和学校有恩怨,所以等我们吃果吃饱了才现身。李老师安慰说:“事情不要和家里人说,你们得空就去捉知了,集中到我这里,卖给药材铺,得钱还账。”李老师总有法子,他曾教过我们捉田鸡,捕蚱蜢,找竹笋虫,挖泥鳅塘角鱼,甚至用弹弓打鸟雀……他实在喜好野味吧。我们开始捉知了了,上学前、放学后,树枝上、草垛里、灌木丛,用手、网兜、蜘蛛网捉知了,捉到了装在瓶子里,向李老师交公,那是我们最卖力的一趟勤工俭学。

那学期的儿童节前一天,我们又拿着装知了的瓶子找李老师。他神色有点不对,顿了一会说,以后不用捉了。我们不知道原因,李老师不说。但我们获得了解放,一人拿着一个知了瓶,愉悦地望着瓶里的小东西:我们明天要过六一儿童节咯!阿康忽然想出一个主意:各自对各自的知了瓶许愿,完了埋在小学旁芭蕉园的第五棵芭蕉树下,等长大以后,我们再把瓶子挖起来,问问知了我们都有些什么样的愿望。知了知道的,它们整天叫喊知了。可我们毕业不久,芭蕉园的芭蕉就被砍掉,种上了别的果树,再后来就“种”了上房子。我们的愿望最终也像埋在第五棵芭蕉树下的知了瓶,没了踪影。

圆圆老师还是走了,不,像是被震走一样,突然一个地震,把人震走了。那个学期的期末考试结束,改卷完了,成绩出来,村小学二分校宛垌小学的成绩竟然比一分校还要好。老师们快活聚餐,圆圆老师把从城里带来的藏酒全拿出来,一齐喝,除了连连上厕所的教数学的陆老师,全醉倒,发疯了。等村里有人觉得异常,寻到学校,阿健老师像吃汤圆一样吃圆圆老师的嘴,李老师像猜同学午饭吃什么那样把手伸进圆圆老师的兜里搓兔子,校长像憋红了的土行孙被圆圆老师夹在腿窝里……

新学期开学,校园依旧长满草,圆圆老师因作风问题被调走,原校长退下,陆老师任校长。师生集队,陆老师,不,是陆校长训话时,胡子一翘一落,像极了乌纱帽的两只翅翼。

圆圆老师调走后,李老师没再叫我们捉什么东西。过了一年,我们小学毕业,就很少回去了。后来的后来,我才明白蝉蜕可以入药。到底李老师把我们捉的知了怎么了?自此至终,知了都很冤枉。

梁勇,广西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西南地区青年作家班学员,“文学桂军”新锐作家扶持人之一。作品散见于《广西文学》《三月三》等,有作品入选《文学桂军20年散文卷》《开满鲜花的土地》等。曾获第二届广西网络文学大赛散文一等奖、广西壮族自治区成立60周年文学歌曲创作征集活动小说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