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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勇《旧宫殿》:血与火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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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同代人(微信公众号) | 司远钊  2020年02月16日11:09
关键词:祝勇 旧宫殿

祝勇。1991年开始发表作品。1998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已出版作品40余种,有四卷本《祝勇作品集》,主编上百种文学、思想选本。

 

血与火之歌

——浅析祝勇《旧宫殿》

《旧宫殿》是祝勇《故宫三部曲》的第一部,也是实验性最强的一部。翻开《旧宫殿》,读者首先会惊异于其跨文体写作:小说、散文、史料、论文等材料交错纵横,时不时将人们带入故事链条的往复中。不习惯的读者也许会就此停下脚步,但更多的人会选择闯入这个祝勇精心营造的迷宫。这个迷宫的出口不止一个,正如祝勇在自序中所言,《旧宫殿》是一部开始之书,它通向无数种可能。标准答案或许永不存在,但它们从不妨碍我们破解的激情。这是一部破碎之书,它既考验作者的叙事功底,也考验读者的耐心程度。

围绕《旧宫殿》开始的,是一个已经被无数小说、电影与电视剧演绎过的故事——燕王朱棣起兵谋反,皇帝朱允炆去向成谜。面对大众对题材的熟稔程度,祝勇不慌不忙,把笔锋转向了朱允炆的削藩。小说的第一卷是《火》,这火并非起于皇帝的宫殿,而是起于皇帝的弟弟,湘王朱柏。历史的尘埃掩去了太多的兴衰更替,湘王的故事早已掩埋在青山翠水间。祝勇多少是有些浪漫情怀的,他把亲王与公子,侠客与挚友的形象一并糅合在这个不为人知的王身上。朱柏少年得志,随兄长平乱蛮族,建景元阁广招才子。平日里,他读书舞剑,畅游天下,是浪荡公子,又是江湖侠客。柏在遍寻英雄后,遇到了一生的挚友——惠。惠与柏以剑相交,但惠其实是个复仇者。他一心要杀死柏的父亲。可惠的剑尚未磨好,柏的父亲就死了。失去目标的惠最终选择像一名侠客一样,死于柏的剑下。失去挚友的柏,最终的自焚是因为惠,他不愿陷入英雄的两难。不得不说,祝勇的想象有些理想化了,在皇帝身边长大的柏,又怎会如此简单。但祝勇一定要这样写,因为他要以柏的死直指宫廷,柏是为了惠快乐地死去的,他的哥哥与侄儿却陷入宫廷之中,一生被其所吞噬。这种民间传奇式的浪漫想象,从一开始就嘲笑了宫廷的荒诞与虚假。

与柏的自焚相对应的,是南京城皇宫的大火。朱棣与朱允炆,这对宿命的敌人,最终以这样的方式见面。烧成焦炭的黑影握住了朱棣的脚,似乎想阻碍他的脚步。但朱棣没有停下。这或许是最后的救赎——王位之上,并非自由。但朱棣拒绝了,他踏过侄儿的血,开始了灯红酒绿的宴乐。故事到这里,似乎还只是一种对历史的现代演绎。但祝勇的乐趣显然不止于此,他把目光投向了当下。在今天的中国,普通人如何看待古老的故宫?我们惊叹于它的神秘,但看不透它的历史。我们只知道它出现的原因是朱棣的迁都,但我们无法想象,这样大的笼牢是如何生成的。故宫的出现,本身就是皇权的证明。宏大的建筑带来一种错觉,仿佛一切都可以永驻。但当我们漫步在故宫中时,感到更多的恐怕是时空的苍凉。人为自己建造了巨大的空间,又不断陷入对这一空间的朝圣中。这是一种幻觉,是权力的幻觉,上帝的幻觉,也是囚徒的幻觉。我们无法看清历史的沧桑面孔,也无法分辨广场的断壁残垣。面对宫殿,我们感受到的是暴力与神圣的统一体,宫墙有多么威严,宫殿就有多么血腥。

但宫殿到底是华丽的。华丽的宫殿里住着唯一神圣的主人——皇帝。祝勇别出心裁地找到了皇帝神圣的象征:阳具。偌大的紫禁城里,皇帝是唯一有阳具的人。宫女与嫔妃本就是女性,太监则要经历一个残酷的阉割过程。祝勇将一个小太监纳入视野中,详细描述了阉割的全过程。这是全书中最血腥的叙事之一,其痛切程度直入人心。作为不知世事的孩童,他们的痛苦与哀嚎令人震惊。这种残忍而隐秘的暴力构成了宫殿历史的一角,解构了所谓的赫赫皇权。一个个懵懂的孩子如同流水线上的产品,经历了道道工序,最终失去了男性的象征,成为为皇帝而存在的人。皇帝自以为剥除了他人的阳具,自己就是最为阳刚的天子。殊不知,他的阳具会和他一样渐渐孱弱,最终消亡于神圣的幻觉中。就在小太监们入宫的那一天,隆裕太后降下懿旨,宣布皇帝退位,属于皇权的时代结束了。大历史是冷漠的,它不关心小人物的生存情况。但小人物的故事还是会通过历史的细节沉淀下来,在深夜的宫闱间回响,在褚红的城墙里徘徊。

除了种种故事与传说,今天的人们进入故宫,主要为的是欣赏它的建筑艺术。单从外表来看,故宫在厚重大气之余,似乎又带有北方建筑特有的朴实。它的砖石常常表现出对欲望的克制,但祝勇认为这只是一种文化的遮蔽,是一部欲望经济学。只要看看宫殿的里面就会明白,帝王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宫殿中所有的器具,都极尽奢华繁琐之能事。一代代帝王沉醉于这欲望的天堂里,享受着权力的快感。但这里与其说是天堂,不如说是坟墓。所有的奇珍异宝,都不是活生生的存在,而是没有生命的陪葬品。真正活着的只有皇帝,他一人活在死物的中央。他之所以活着,也是因为宫殿的需要。祝勇对宫殿与帝王的态度是复杂的,一方面,宫殿的建造是帝王野心的彰显,另一方面,宫殿又束缚了帝王的生命。祝勇将宫殿视为一个主体而存在,他笔下的宫殿犹如活物。那么,帝王真的就落入了宫殿的圈套吗?如果将宫殿视为主体,生存于其中的人,都是因受到宫殿的蛊惑而堕入深渊的吗?祝勇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重新回到了历史的话语中。

祝勇回到了朱棣登基后的时间里,这时的血还远远没有流尽。建文旧臣被一一搜捕,处以极刑。这是本书的又一处血腥的叙事,老臣们的血染红了宫殿的地板。祝勇显然要突出皇权政治的恐怖,他将婴儿的鲜血与老人的凌迟并列,将生命的被抹杀以最残酷的方式展现出来。身体的恐怖深入灵魂之中,最终直指体制。朱棣的杀戮本质上是体制的杀戮,当杀戮的体制建立后,王位上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刀如不饮血,就是一堆废铁。王如不杀戮,就是一个废人。这种血的逻辑带来的是宫殿主体性的确立,整个宫殿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它张开了血盆大口,时刻等待着血肉的吞噬。

祝勇在竭力描画旧宫殿残酷性的同时,也注意着另一个与宫殿遥遥相望的存在:民间。不同于对旧宫殿的批驳,祝勇对民间始终有着浪漫化的抒情想象。逃出生天的建文帝流落乡野,他的故事被善良的人们谱成戏曲,解读为才子佳人的悲情故事。老去的建文帝写下唱词,老去的锦衣卫终释执念。制造血的皇帝,最终被血的煎熬捆绑了一声,逃走的和尚,则在山野间获得了自然的救赎。对祝勇而言,旧宫殿是一个巨大的囚牢,旧宫殿之外的乡野民间反而象征着真正的生命。以柏的江湖始,以僧的江湖终,《旧宫殿》在多种文体交锋的背后,是对大时代下宫城深处的探微,也是对被历史遮蔽的民间人性的怀旧。入中国作家协会。已出版作品40余种,有四卷本《祝勇作品集》,主编上百种文学、思想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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