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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小容:《柳生》自序

来源:上河卓远文化(微信公众化) | 蔡小容  2020年02月07日09:02

这个集子里的文字,是我电脑里“压箱底”的东西了,多年未检视,几乎忘却。其中“非虚构”的那部分大多写于1999—2001年。我二十多岁的时候用“麦琪”的笔名写散文,写了十年。那两年里我写了不少有关童年的小篇什,我沉溺于对童年的回忆中,它对我像故乡一样地亲昵。2002年我突然写了个长篇小说,停顿了散文,曾想就此改写小说。2004年,我怀孕了,而小说也同时在孕育;那几个月我写了《柳生》和《花儿》,因为不能多用电脑,我是先用铅笔写在本子上再誊到电脑上去的。写《柳生》是在怀孕六个月的时候。写完《花儿》已怀孕八个月,肚子大得再坐不到桌子前面去,也就停笔。孩子出生,忙乱不休,而那时我多么想写。没有写作的日子我很抑郁,每天陷在奶瓶尿片中,看不到一点对未来的希望。孩子快一岁的时候,我艰难地写了《春早》。因为每天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我又有强迫症,每天必须从头开始看,边看边改再继续,所以往往还没有新写一个字,一个小时就到了,关上电脑去弄小孩,次日再重来。这篇小说不长,而且先前有一篇几千字的散文作基础,在这个基础上,我还写了二十天。随后我又花了将近一个月写《三角》。这四个中篇是加上了想象的虚构作品,其中那个叫“伍小谷”的女孩,不同于散文中的我自己,我是“小麦”,她是“小谷”,我就这样定义并划分了这两辑的文字。我发现,在经过了虚构之后,许多本来在我记忆中纤毫毕现、分毫不差的事情,我不再记得清楚了,回忆与想象混淆,我只剩下了我写下来的版本。

这四个中篇小说,只有《柳生》发表于《十月》2006年第1期。《三角》曾得到《收获》的编辑来信建议修改,但未通过终审;《花儿》《春早》我也投过几家文学刊物,均无下文。我一向与文学圈暌隔,偶尔翻看一下文学期刊,看别人的小说是怎么写的,就知道我的写法完全不对路,而我只能按自己的写,遂断了尝试的心。十多年过去了,等我再重读它们,我惊诧于它们的好——当时,我对自己的文字有着绝对的自信,现在看来,的确是在最圆熟精纯的状态中,通篇几乎是一字不可易,亦不知从何处想来。我追不上当年的我。这些年,我的心气儿在逐步地减弱,觉得自己微渺不值一提,同时记忆力也大为衰退,曾经被我牢记了多少年的往事,在我四十岁以后都渐渐忘掉了。我也再不会有那么浓烈的喜怒哀愁,我的心已淡而平静。年龄渐长,我再写不出这样的小说来了。所以我庆幸我当时在条件最艰难的时候,拼命写了它们出来。

写这几篇小说的同时,我的生活是与孩子为伴。她先在我肚子里,后在我怀抱里。我那两年写不了别的,就用边角余料时间写了些育儿的随笔贴在博客上,整理成文,有几万字,精选出一部分,收入本书作为写作的背景和参照。这就是第三辑“小穗”。我在回忆我的幼年,幼年的女儿在我眼前,这是童年的另一种重现。

这些小说和散文里,有我生命的元气,尽管它们也暴露了我性格中的缺陷。年轻时的我,少年时的我,小时候的我。很多人还记得那个写了好多文章的麦琪,我却不怎么记得她了。读这些小说、散文、随笔,我看见了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