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红豆》2019年第12期|阿拉旦·淖尔:父爱如山,想起阎纲老师

来源:《红豆》2019年第12期 | 阿拉旦·淖尔  2020年02月06日07:45

《我吻女儿的前额》是阎纲荣获首届冰心散文奖的作品。读第一遍时,我的心不平静了,没有以往阅读文章的快感和兴奋,内心充满伤痛的情怀,文中那些沉重的话语像一把剪刀一下刺向我,刚刚还温馨的书房顿时变得无限凄凉,巨大的悲伤狂风般从四面八方涌来,令我呼吸困难。我一夜失眠,流了很多泪,想起自己去世的父母、姐弟伤痛难过。

这篇文章我读了七遍,每读一遍都是泪眼蒙眬,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失去自己所爱的人,是每个人必经的也是最大的痛苦和伤害。阎纲老师的女儿阎荷留给人们的,不仅是极大的伤痛,还有人格的尊严和亲情的温暖。

人世间有什么事情能大过死亡和出生?金钱没了可以去挣,可以靠劳动来养家糊口,甚至还可以去流浪乞讨。一个人再富有,名声和本事再大,就算跑遍了全人类也买不到一个已经去世的亲人。

死亡是上帝对人最大的惩罚,它让你和亲人间突然地失去声音,没留影子也不留任何痕迹地彻底地消失,这是上帝送给活着的人最大的痛苦和惩罚。

我如同走在一部大型的科幻片里寻找生命奇迹的出现。在很长时间里我无法平静,无法回到眼前的现实的生活中。《我吻女儿的前额》这篇散文,它是我近年来读到的最好、最伤感、最痛苦的作品。它需要我用一定的时间和一定的接受能力去适应和接受。它不是电影,它需要我重新去认识、重新去思考一个人生命的意义和存在!它需要我重新去回味、去梳理父女间在人世间的感情和亲情的体验。

父亲这两个天一样大的字,它有地一样重的颜色和重量。当我重新衡量父亲时,父亲是多么伟大和无私,父亲胸中的情怀决不是儿女情长,却能为你付出一切代价,只有天空的博大才能和父亲的心相比,父亲几乎都是伟大而奉献着。在了解了父女情怀后,我被父爱这种无私的情感彻底震惊、颠覆,此后我再也不会怨恨我那早早离开我的牧人的父亲了。我无法想象阎纲老师在写这篇文章时用了多少毅力去控制情绪,调整自己才将泪水化作撕心裂肺的吻别!

著名评论家李建军在《三十八朵荷花》的序言中写道:

阎纲先生90年代以来的写作兴趣在散文。如果说,他的评论是从心灵的净水中喷出的水,那么,他的散文就是从心灵的圣火中生出的莲。水中吐火,火中生莲,都是令人惊叹的美妙景观。……他的名篇《我吻女儿的前额》,动情伤心,肝肠寸断,读来令人鼻酸泪痛,有撕心裂肺之痛!阎纲先生的这篇悼亡伤逝的血泪之作,让我感受到了文字的神奇力量。(李建军.《文学自由谈》.2003.《从水中吐火到火中生莲》、李建军.《〈三十八朵荷花〉序》)

我没见过阎纲老师,也不知道他,就是读他这篇文章觉得好像他就在我身边,就站在我的面前,似乎嘴角露出微笑看着我。我想如果我见到他,我要告诉他《我吻女儿的前额》是怎样地一遍遍击碎我的心,一次次地让我哭泣,是从心里哭。

阎纲老师,你在哪里?

2004年在武汉一个散文奖的发布会上,我终于见到了阎纲老师。那一刻我很激动,积压在心里的感受像火苗一样冲了出来,我没有走出《我吻女儿的前额》,它像皮鞭似的抽打着我。

也许多次阅读这篇作品,也许阎纲老师待人的温和谦让,我竟然解除了对他的陌生感、自卑感甚至于陡然的慌恐,而是像信任自己的父亲一样信任这位老人。

会上,我静静地看着阎纲老师,心里全是他滴血的文字。阎纲老师走路踏实,一步一个脚印,他身材高大而挺拔,眼里充满着宁静和祥和,没有一丝一毫名家的傲慢和架子。发言说话,语带诙谐,很短,有余味。

他对年轻作家充满由衷的爱。会后我们参观、寻访当年苏轼的赤壁,一路上笑语欢声,无所不谈。

阎纲老师知道我是少数民族,有自己的民族信仰,他就特意给我开悟,像讲故事一样,侃侃而谈。他给我讲了很多我不知道的知识,让我深深地感到阎纲老师给我讲的那些知识深奥玄妙,我似懂非懂,但是感到温暖。

他将羊羔皮马甲退还给我

我在鲁院学习期间,阎纲老师、刘茵老师和儿媳张帆领着小濛濛专程来看我。那一天,我们真的像一家人一样轻松愉悦地聊天,无话不谈。那天当着他们四个人的面,我鼓起勇气对着刘茵老师说:“就当我是你的女儿!”说完这话我们四个人哈哈大笑,嫂子张帆和我紧紧拉着手姐妹一样亲密温暖。阳光斜斜地照在书桌上,我们家人般说着话,屋里弥漫着亲情和温馨。

刘茵老师询问我的学习和生活。她说:“你是牧羊女,可是你刻苦学习,钟情文学,沉浸在《简·爱》等外国名著里,为善良而坚韧的女性流泪并祈祷,现在发表文章,阿拉旦你真的不容易啊!”

阎纲老师告诉我要多读书,读精品,要多写,喜欢哪位作家就学他的艺术风格,然后形成自己的风格。要我珍惜学习的机会,听课要做笔记,要认真复习,像父母一样教导我。一个人高尚的品德来自文化的养育和整个的灵魂。

那一天,是我最最享受的一天。偌大的北京,阎纲老师和家人从南到北特意来看我,让我重温童年的温暖,享受到父爱、母爱。

送走他们回到宿舍,我发现茶杯下压了三百块钱,没有说明也无解释,我明白这是他们对我默默的支持慷慨解囊,我心里的难言和酸楚,这段人间的真情它将永远深埋在我心底。

草原的深冬,北风呼啸,非常寒冷,我猛然想起阎纲老师。阎纲老师身体虚寒,即便夏日也手脚冰凉,我要给他做一件最好的小羊皮马甲来抵挡风寒。我即刻选用上好的缎面,千针万线,细细缝,做成精美的皮坎肩,寄往遥远的北京。

时隔不久,阎纲老师竟然将皮坎肩退回来,批评我不该破费,说:“草原上滴水成冰,你自己更需要!”还给我汇来五千元钱让我补交房租,改善生活,还说:“你不要有压力,全当是我对你写作的支持,不要放弃从小就热爱的文学。”望着退回的马甲,我心底的温暖一下子变得冰冷,我泪湿双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我一整天没有吃饭,站立户外,任迎面吹来凛冽的寒风敲打……

朋友们聊天时,都知道阎纲老师扶持了不少新人作家,以他仁爱的大树为众多文学幼苗遮风挡雨。我正在接受他的荫蔽。

……

阿拉旦·淖尔,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曾获冰心散文奖、当代少数民族文学创作新人奖等。鲁迅文学院第四届少数民族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