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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香腊月

来源:中国民族报 | 陈柏清  2020年01月19日12:18

如果一年的十二个月,每个月都代表着一个味道的话,腊月一定是香的。小时候翻日历牌,父亲把冬月的最后一天翻起来夹到小夹子上,看着腊月初一那一页,端详半天,然后说,“哎,腊月初一喽!”那一声“哎”,就如老生唱调门,含蓄而感慨良多,似乎帘幕后烟火的生旦净末丑与锣鼓喧天都隐在里面了。

大人俗世凡尘里的琐碎与筹措,与孩子们无关。孩子们照常领着黄狗跑雪地,打冰哧溜,趁大人不备,里里外外掰屋檐下的冰溜子,在呵斥声中嚼得咯嘣响。一进腊月,村子里的炊烟就如喝醉了酒的老仙翁,不再那么一日三餐守时,有时会从早晨东倒西歪到深夜。煮豆腐、炸面果、走油,那些从前的美食计划好像此刻才打开封印一般,各显其能。

谁家孩子在腊月跑到街上,嘴巴还清清净净,那不是家里大人对于孩子卫生管理得过于严格,就是家里太拮据。腊月的小孩儿,手里都掐着吃的,嘴巴油乎乎。那手里掐着的,大多是炸的东西。一整个腊月的香喷喷似乎是炸出来的。那开场大戏便是炸面果。

炸面果在北方的意思大致相同,但各个地区也有细致的分别,比如我的老家,所有用油炸出来的食物都称为炸面果。但我姥姥家,炸面果就是单指一种类似小麻花的面食。在我们家,炸面果这台大戏的主角永远是我的祖母。精干的老太太一进腊月便开始调兵遣将,筹划食材。有多少大枣要晒干,多少面粉要磨好,还需要各种香料,以及红豆、花豆、黄豆……她坐在火盆旁说,父亲在一张小纸片上记,直至写满一张长长的单子。有时候,祖母也会解释几句为什么要买这个,为什么要买那个,也会交代河西的李家粘面磨得好,河东的张家花生米个头大又圆实。

开始炸的那一天才热闹。一大早,厨房里就人影绰绰,灶膛里劈柴兴奋地哔哔啵啵,大小碗盆器皿油光满面,一大桶豆油倒进锅里,很是壮观,仪式感一下就出来了。面案上是和好的面,旁边是忙碌的人。兴奋的孩子们一会儿偷抓一把豆馅,一会儿又伸手揪块面想做个小面人,抹了蜂蜜和老抽的五花肉在油锅里翻卷,空气里是浓烈的香气。

炸好的东西一盆盆摆在长长的案子上,祖母坐在灶前的小凳上,看着火,就像个总指挥,该下什么,到没到火候,都听她一声令下。端盆的、举盖儿的,真有点摩肩接踵的味道。不时身后来一声“油着!”吓谁一跳,接着又引来一阵笑声。

厨房里的香气随着锅里炸的物品流转,一会儿香甜味,是裹了面的大枣;一会儿糯米味,是红豆沙馅的油炸糕。有时候由于包的技术问题,油炸糕炸出好几个头来,活像个圆圆脑袋的大熊猫。蜂蜜味的小油条、小麻花都格外精致,透着十足的喜庆。孩子们呢,早在晚饭前已经被面果喂饱了。在大人们围坐在餐桌前吃正餐时,他们已经咯吱咯吱地跑在雪地上消化那满肚子的面果。此刻的腊月,满满的是炸出的幸福和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