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禹风《静安1976》:焰火划过时空之笔

来源:文学报 | 榛子  2020年01月17日08:37

自近代中国起,写上海的小说不计其数,前辈作家中有《海上花列传》《子夜》《上海的狐步舞》《亭子间嫂嫂》《半生缘》《围城》《上海的早晨》等等,极尽描摹光怪陆离之能事,当代作家也不遑多让,写上海的小说林林总总各有风采。然而写上海若脱离往事钩沉,若没有上海本地人的行踪风痕,又与别的城市何异?

禹风是上海文坛的后起之秀,《静安1976》以夏、秋、冬、春为时序,以极具空间感的近乎鸟瞰的机位,全方位记录了少年眼中1976年上海静安区里弄街巷的人生百态。小说的第一章《外国人来了》属闲笔一荡,街面上出现了外国人,预示时代变化即将来临。故事发生在葛小宝居住的三层小楼,居民楼便是整部小说的空间重心。小说以这里为圆点,随着故事情节和人物命运的发展,物理空间亦呈放射性延伸,由家里到马路、到学校、到商店、到公园,到点心店咖啡馆、到玩伴家,又到黄浦江和苏州河……完成全景式拍摄。

同其他城市一样,大上海也在历史洗牌的阵痛中负重前行。了解从前的历史可以说是解读《静安1976》的钥匙,否则不要说外地读者,即便涉世未深的年轻上海读者,也难以领会小说真味。禹风主张“所写必我经我见”,由此可以判断,《静安1976》里的人与事,大体具备非虚构的特质,但其笔法却有虚构文学的灵动,没有老实的平铺直叙,场景、人物、事件频繁切换,整体通透充满生气,这生气便是寻常日子的喧嚣表象和暗流涌动。在城市的日常生活里,各阶层之间从未停止过由利益引发的彼此关照和互相倾轧,每天都在上演大大小小的悲喜剧。同其他小说家一样,禹风关注的是世态人情伦理和个人命运走向,众多家庭、人物的命运线交缠交错逐一呈现,便构成一部音律丰富的小型交响乐。

《静安1976》的这种叙事切入,符合叙述视角的少年特点,即便以苛求的眼光看,似有浮光掠影之貌,却也显出举重若轻之工。少年没有成年人那般沉重,他们一眼一眼瞟来的生活碎片,草蛇灰线片片衔接,编织成厚重的里弄故事,却在成年读者心里生发出感慨和思考。生活中的人不仅仅是人,它也是一面镜子,照出你这个旁观者,看你有没有偏见。这是对小说家的残酷考验。

禹风有巴尔扎克“写尽巴黎上流社会”般的野心,但笔触只在民众之间。他的阅历丰富,眼界开阔,对诸事满带兴趣,这正是小说家创作动力之源泉。他不掩饰世间的荒诞,他的嘲讽带有温情。这正是时间的宽容。

按照时下流行的说法,《静安1976》是典型的成长小说,“让我们荡起双桨”便是那个年代少年成长环境的典型呈现。作品里少年的友情,是禹风用情最深之处。成人世界浑浑噩噩尔虞我诈,唯有少年坚守着纯洁和天真,1976的时代曙光为他们而露,艳阳也将为他们而出。

在很多小说、影视里,我们看到贫穷、暴力、仇恨和控诉,看到作者的愤怒。禹风没有愤怒,《静安1976》里关于少年友谊的描写,是对仇恨意识的反讽与消解,也是对人性复苏的期待。

《静安1976》人物众多。老一辈朱家、武家、王家、丁家、苏家,小一辈洪平、洪亮、国祥、志祥、雅茹、小玲,少年人晓静、蔡晏、小不点……场面阔大却不凌乱,人物性格也不含糊。即使偶尔出现的串场人物,革委会主任老吴和地下牧师老胡,弄堂小“赤佬”阿六头,也都各有情节担当,有来路有去处,为故事添色添彩。上海五方杂处,百业兴旺,广东人,宁波人,下江人,苏北人,杭州人,本埠人……他们的语言习俗大不相同,各行业各阶层也有自己的范式,禹风熟稔于心,下笔准确,老上海人读来定然会心一笑。

那些天真可爱的少年啊,如今已经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沧桑中年了吧,有的在上海,有的在外地,有的在海外,当你搅动杯里咖啡或者点起一支香烟,若要寻找逝去的岁月,禹风的《静安1976》恭候不谢。

兼具文学读本和社会学读本双重身份,正是小说的荣耀归宿。

(《静安1976》禹风/著,上海文化出版社2019年9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