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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诗哥短篇童话:在想象的国度里追寻童话精神

来源:文艺报 | 冯臻  2020年01月13日07:47

在陈诗哥的童话里,想象具有神奇的力量。想象于他,不仅是一种符合童话要求的叙事方式、一种文体的本质特性,更是将故事、语言、情调、风格和精神高度融合之后,沿着童话诗性审美的路途,从容地朝着哲学之境前行的独创性才能。他善于将生活中观察到、感受到的日常,通过想象力的创造而抵达理想之境,这是一种丰厚的感觉与深刻的思想的结合。对于这个理想的世界,用成人的眼光来看,俗世的尘嚣已经使它的光芒变得模糊暗淡,陈诗哥却重新将之还原,把它擦拭得更加闪亮,将之交给孩子,以及那些已经长大的人。

例如,在《如果世界重新开始》中,陈诗哥开篇第一句就写道:“如果世界重新开始,将会发生什么事情呢?”从这个大胆而充满魅力的问句开始,全文缤纷的想象便如烟花一般在苍穹上绽放开来,令人目不暇接、神思游走并且兴奋不已。在进入童话的那一瞬,我们立刻沉醉在对世界命名的欢乐之中。于是,早晨不再是早晨,它可以被叫做安古,它是婴儿发出的第一个声音。天空是游泳池,太阳是土豆,云也不再叫云,而叫鱼。太阳则成了一条狗的名字。当一切被重新命名之后,世界便以一副全新的面貌出现了:“每天,当土豆升起来的时候,我们会看到白色的、红色的、蓝色的鱼在巨大的游泳池里游泳。而太阳在下面汪汪叫。”就这样,陈诗哥在诗意喷薄的想象中,跳起了狂放欢愉的舞蹈。

在《如果世界重新开始》里,陈诗哥通过命名便让一个习以为常的世界再次绽放,在《星星小时候》里,他完全用神话思维来演绎宏阔宇宙的诞生,以及它的童年。尽管宇宙的起源已经有天文学家、天体物理专家在推演、研究,但是当我们读《星星小时候》这篇童话的时候,在心灵场域里会一下子欣赏并喜欢这样“孩子气”的叙述。因为,它符合我们内心里作为人之初的精神机制。正所谓“神话者原人之宗教,世说者其历史,而童话则其文学也”,神话是原始思维中关于人类历史的一种世说,而转为艺术的则是童话。

周作人曾言:“童话者原人之文学……以多述鸟兽草木之事,因与天物相亲,而知自然之大且美,斯皆效用值显见者也。”陈诗哥写了一系列探究世界本源的童话,且将这些作品称之为“创世”童话。在这一系列童话里,他在讲述天地之心,让童话进入“大且美”的境界。这是陈诗哥童话关于“我从何处来”的思考,是他童话的哲学底蕴。而在“创世”之后,陈诗哥则将目光聚焦于人的本心,书写人的本质力量。这是他童话的第二个美学追寻,就是确证自我本质力量的精神。

确证自我本质力量的过程中,首先我们看到的是关于我是谁的追问,而这追问是在自我的对象化里完成的。在《宇宙的另一边》里,陈诗哥写了一个趴在窗台上仰望星空的孩子,他遐想着,在宇宙的另一边是否存在着一个与自己的一切息息相关的倒影,那里是不是有一个孩子,与“我”一样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是不是也需要写作业,是不是也有班里自己喜欢或者喜欢着自己的同学。“我”畅想着自己的发明,畅想着奇特而富有诗情画意的算式,畅想着去宇宙的另一边拜访那另一个“我”。童话里,通过“我”的神游与遐思,主人公将自我投射到一个想象关系之中,投射到一个虚拟的对象身上,也顺利地把自我从此岸世界摆渡到了彼岸世界,尽管这是以梦想的方式达成的,可是梦想本身就包含着对自我的认识、理解与确认。那么,自我被释放出来、自我明晰起来之后,就该进入自我本质力量的确认阶段了。

《我想养一只鸭子》的前半部分,是陈诗哥“创世”童话的延续,但不同的是,鸭子喊出了一个世界之后,开始给自己命名。正所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完成自我的命名,意味着对自己有了清晰的认识,实现了自我的认同。于是,鸭子需要创建一个完整的生命。它怀着梦,走出了宁静而白茫茫的太初世界,进入了上下求索的状态。它穿过漫天大雪,路过高山、路过森林、路过池塘,路过许许多多的朋友,路过美丽却无望的爱情,路过无法飞翔的失落与痛苦。鸭子最终将自己纳入生活,在“一地鸭毛”的日子里,发现了幸福的意义。

也许生命的真谛就在每一个安稳而又有些烦琐的日子里,于尘世之中开出生命之花。只有真正经历过苟且的生活,才能体会诗和远方真正的价值,这需要更多的勇气和力量。这是一次自我的找寻,也是一次自我的确证。用一种哲学话语来讲,美就是人的本质和本质力量的对象化,通过人与生命实践之间审美关系的把握,从而使人成为真正具有本质力量的人。陈诗哥的《我想养一只鸭子》用高度的艺术概括力,借助一只鸭子的童话形象,用美学诠释了对人的本质力量的找寻。

童话是在想象的文本中建构起人与世界的美学关系,通过这种美学关系使人得到自我本质力量的启悟。那么要使童话彰显出审美的意义,关键在于文本应该具有高品质的艺术话语,具有韵味无穷的诗性风格。而这正是陈诗哥童话的第三个美学特征,即追寻诗性话语的精神。

《风居住的街道》做到了语词的字面意义、引申意义、象征意义等方面恰到好处的调度。在这篇童话的开头部分,陈诗哥这样写道:“风居住的街道,它的大名是601B大街。601B大街,大概有1500米长,居住了许许多多的风,街道两旁是各式店铺,各种风潮,风靡一时,热闹非凡。我曾经到那里住过一段时间,结识了微风、和风、清风、大风、狂风、龙卷风、飓风等朋友,那是何等珍贵的友谊!下面是我所了解到的一些事情。”紧扣一个“风”字,寥寥数笔不仅写出了601B大街的独特风情,而且各种风的童话形象一一出场,干净利落而别具风致。这种运斤如风的笔致所描写出的童话形象,在该作中个个具有特色。风度翩翩、举止潇洒得体的写诗的风,染上各种风色,便成了“好一场风花雪月”的和风姑娘、风风火火的风弟弟等等。

陈诗哥的童话用诗一般的语言来讲述故事,用诗的眼光来仰视宇宙、俯察大地,探究生活、洞察感情。因此,我们可以深深地感受到,他在创作中追寻和塑造三种童话精神:诗性话语的精神,确证自我本质力量的精神,以及探索世界本源的精神。这三种美学精神的追寻,丰富了中国原创童话的艺术核心,增添了中国原创童话的艺术表现力,集中体现了陈诗哥对童话的深入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