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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磊:创意写作重教学与实践,科研怎么办?

来源:文学报 | 宋时磊  2019年12月29日08:54

“在创意写作教师的培养方面,要有“破壁”的勇气和担当,培养目标的“破窗”与考核晋升的“破壁”相携行,才能让创意写作这个屋子亮起来、宽起来。”

中国人最早接触创意写作,或可追溯至1958至1959年余光中在美国爱荷华大学作家工坊的进修学习,并于1959年获得艺术硕士学位。在1978年及以前,中国台湾、香港等已有26位作家不同程度地接受了爱荷华大学创意写作训练。而大陆改革开放以后,爱荷华国际写作计划项目负责人安格尔和聂华苓多次到北京和武汉等地访问、推介,2009年以前共有46名大陆作家先后参加该项目,并或多或少地接触到了创意写作,这其中包括1983年同时赴美的茹志鹃、王安忆母女。中美写作学界的互动交流,对中国的近景影响是1980年代中期以武汉大学等为先导的第一波作家班的创办,而远景影响是2009年由王安忆等人主持下在复旦大学创办全国首个创意写作艺术硕士专业学位授权点。

自此之后,上海大学(2012)、广东外语外贸大学(2012)、北京大学(2014)、西北大学(2014)、同济大学(2015)、浙江大学(2015)、中国人民大学(2015)、北京师范大学(2016)、南京大学(2016)等先后开办了创意写作专业,教育面覆盖了本、硕、博三个层次,其发展速度大有燎原之势。这些高校或聘请知名作家担纲以“写作”命名的研究机构,或大力度引进国内外作家担任驻校作家,承担课程教学任务,定期或不定期举办创作讲座。这标志着高等学校对创意写作已经从外来概念的接受和吸纳,转移到系统性的人才培养、教学实践和学科建设的本土化轨道上来。更重要的是,创意写作在大学校园的出现和普及,自觉扮演“改革者”“反叛者”“替代者”的角色,即改变中文专业只培养文学批评者、鉴赏者和研究者的现状,鲜明地举起“作家可以培养”“写作可以教授”的旗帜。创意写作这一舶来的概念,无疑给以往的中文教育改革提供了新的依据和路向,也正因此创意写作创业吸引了一批热衷于写作的新生力量的加入。而他们的选择也得到了市场的认可,创意写作的毕业生多有不错的就业去向。

创意写作的本土化发展和学科建设,转眼间已经开始迈入第二个十年。检视过去十年创意写作在中国的发展,从学科定位和发展特色来看,主要有三种方向和路径。复旦大学、北京师范大学、中国人民大学等高校不忘创意写作的本原和初心,坚守文学领域内的创造性写作,以培养优秀的未来作家为使命;上海大学等高校更加聚焦于“创意”,通过写作实现为市场服务的目的,一些缺乏作家资源的地方高校和专业性学校,也瞄准了这个方向;武汉大学等高校,则始终立足研究,强调高层次学术性人才的培养。以此为依托,各高校的创意写作专业学生到各种场景中沉浸体验学习,向知名文学刊物投稿或成为网络写手,推出了年度作品创作集,逐渐涌现了一些写作人才;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等出版机构纷纷引介西方的创意写作书籍,开始推出本土化的创意写作教材,以“创意写作”名义出版的书籍已有上百种;各高校开设了各种小说课、文学课、新媒体写作课等以创作为导向的课程,一些作家也投身其中且战绩不俗,如毕飞宇的《小说课》;学者也开始研究创意写作的学术问题,在学术期刊上发表了一些受到关注的论文。

创意写作的教学成果可喜,但我们要看到,在高校范围内当前创意写作教学的承担主体仍旧是教师,他们跟其他专业教师一样,既承担教学任务,更要承担科研任务。创意写作的实践性,要求教师要将大量精力放到工作坊、小班研讨等教学过程中,这势必会压缩他们从事科研的时间和精力。近几年,一些高校新引进的创意写作教师一般也有从事创作的能力,他们是否可以凭借作品晋升职称?如果不可以,他们是否会坚持创作?即便高校大力气引进了作家全职进入高校教学,但决策者不得不面临一系列问题:要不要考核作家的科研能力?如果不考核,作品的质量如何衡量,如何跟学校的总体目标相兼容?在这种情形之下,高校只能引进个别有影响力的作家,将创意写作既为现有教学的一种补充,不可能实现向创作的大幅度转向。

说到底,上述问题的根源在于中文专业的考核导向是研究还是作品导向的问题。也就是说,创意写作在中文专业学生的培养目标上率先实现了“破窗”,但在教师包括学生的考核方式上未实现突破,教师无法凭借创作晋升,多数学校学生不能靠作品取得相对应的学位。正如19世纪中期英国人一样,虽乘坐在新式的交通工具上,仍不得不按照“红旗法案”的规则和方式去运转。论及这一体制性问题似乎“俗”味十足,却是一个事关创意写作未来发展顺畅与否的核心问题:在20世纪90年代到本世纪初,从事写作教学的老师因重教学、少科研,最终发展无望或者被迫转入其他学科而求生存。

创意写作在中国未来的发展,离不开一支稳定且逐步提升的教师和学者队伍。这支队伍的成长首先需要教师本身的自强,不断探讨创意写作研究的学术问题,如本土资源的挖掘、理论内涵的提升等,在教学和科研之间实现兼顾,用高水平的成果迎接高校的考核。其次,相较于中文专业的其他学科,创意写作学者学术成果的发表途径非常有限,培育一流的专业学术刊物势在必行,在这方面笔者所在的《写作》杂志要义不容辞地承担这一任务。第三,创意写作的学者和教师要发出自身的声音和诉求,在这方面写作领域唯一的全国性社团——中国写作学会有责任和义务去组织和实施。最后,更重要的是高校加大改革的力度,在创意写作教师的培养方面,要有“破壁”的勇气和担当,培养目标的“破窗”与考核晋升的“破壁”相携行,才能让创意写作这个屋子亮起来、宽起来,从而激发更多的人才从事创造性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