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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响古老的歌声,光芒四射到远方 ——《中国民间文学大系·长诗·云南卷(一) 》读后感

来源:中国艺术报 | 郑土有  2019年12月23日10:29

民间长诗的生成至少需要三个条件:一是悠久的民歌演唱传统。只有长期的演唱才能积累大量各种类型的短山歌,形成丰富的“程式” ,歌者在演唱的实践中得到锻炼,编创技巧不断提升,为长诗的产生奠定坚实的基础。二是客观的需求。有一些特定场合需要较长时间的演唱,如在鄂西南、鄂西北、湘西北的一些重要民俗活动中,歌师需要通宵达旦演唱,再比如湘西的薅草锣鼓歌师需要连续几天演唱,吴语地区“山歌班”的歌手们需要从早唱到晚,一般的短山歌难以应付,促使歌手编创长诗。三是优秀的歌手。一般的歌者虽然能够传唱但缺乏编创能力,只有那些优秀的歌手才能将短山歌“拉长”或者根据民间故事、戏曲故事的情节改编为韵文体长诗。云南的许多民族都符合这三个条件,而且还有更深厚的长歌表现青年男女婚姻爱情生活及相关民族风俗、信仰和审美理想的传统,因此产生了大量的民间长诗。新近出版的《中国民间文学大系·长诗·云南卷(一) 》经过众多编纂者的共同努力,很好地反映了云南省民间长诗蕴藏量丰富、精品佳作多、地域特色显著的特点。

据该书《后记》介绍,初选时汇集了云南22个民族的172部长诗,约900余万字。本书仅是编选了彝族、白族、哈尼族、傣族、壮族、苗族、傈僳族、拉祜族、纳西族、瑶族、藏族、基诺族等12个民族的30部反映婚姻爱情的叙事长诗,可见蕴藏量之丰富。

在这30部长诗中,我们可以发现许多在国内外产生过重大影响的作品,如傣族的《召树屯》 《娥并与桑洛》 、彝族的《阿诗玛》 《线秀》 、瑶族《桑妹与西郎》 、壮族的《幽骚》 、哈尼族的《不愿出嫁的姑娘》等等,它们都已成为文学史上的经典,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也体现了《大系》作为新时代传承发展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国家级重点工程应有的品性。

本书作为《中国民间文学大系》出版工程的示范卷,编纂者在作品的遴选和补充相关资料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其中在地域特色的凸显方面用功最勤。除了体现当地各民族的生活、生产内容外,大多保留了当地的方言土语,如《娥并与桑洛》中的“混何罕” (国王) 、 “赶摆” (傣族的一种集会形式,类似于汉族的赶街) 、 “沙铁”(因商致富的大富翁) 、 “奘房” (佛寺) ,并一一作了注解。同时对各民族的一些特定风俗以注释的形式作了说明,如《阿诗玛》中的“公房” :撒尼青年在十二岁以后到结婚前都到公房集中住宿。小姑娘住的叫女公房,小伙子住的叫男公房。每晚青年男女可以在公房中唱调子,吹笛子,弹三弦,拉二胡,尽情欢乐。公房是他们谈情说爱的场所。对《召树屯》中的“情人不会吐掉嘴里的槟榔”作了如下解释:傣族青年男女恋爱时,常用槟榔来款待情人,认为吃了槟榔的人不能变心。对于《娥并与桑洛》中“只要桑洛到了我家,我马上搬凳子给他坐下”的歌句,用傣族特有的习俗作了解释: “姑娘们喜爱的小伙子来了,便搬最好的凳子给他坐;如果姑娘讨厌这个小伙子,便搬一个坏凳子或者根本不给他凳子坐” ,对该句的理解也有了特殊的意义; 《不愿出嫁的姑娘》中有“我垂辫的日子过去了,今后要盘辫在头顶了;我系粉红围腰的日子过去了,今后要系深色的蓝围腰了”的句子,不了解哈尼族的习俗,就较难理解,通过介绍该习俗,读者一目了然:“妇女未婚和已婚,在发型和服饰上有明显区别。有的以垂辫和盘髻区分,也有的以单辫和双辫区分,以及以系裙的高低分和以围腰的颜色分等等。 ”凡此等等,不胜枚举。

这30部作品,都是编选自已出版的书籍,有的是上世纪50年代已发表的作品,有的是上世纪90年代整理的作品,时间跨度大。对此,编纂者作了尽可能的校正,如修改错别字、语法错误、资料错误、知识性错误等,使作品的质量得到了较大的提升。

当然,从更高的要求来看,本卷也还存在着些许瑕疵。作为科学的民间文学作品搜集整理,除了作品内容保持忠实记录、慎重整理外,还应具备演唱者、记录整理者、翻译者、搜集地点、搜集时间等必备要素。但因选录的有些作品,缺少演唱者的确切信息,且多以佚名出现,如《召树屯》 《娥并与桑洛》《线秀》 《红昭和饶觉席那》 《月亮银儿子与太阳金姑娘》 《不愿出嫁的姑娘》 《斯玛珍与禾天木》 《蜂蜡灯》 《则谷阿列与依妮》 《洛奇洛耶与扎斯扎依》 《逃婚调》 《重逢调》《鲁巴林与都荻莺》等等,均是如此。这固然与这些作品搜集整理的年代较早,大部分歌者、搜集整理者都已去世,补齐资料难度较大有关,但也说明本次补充调查还有待深入。有些作品的演唱者是可以通过文献资料的搜集和口头访谈而添加的。例如《游悲》的《后记》 (原载于《民间文学》 1962年第4期)中明确记载:“这篇《游悲》主要根据纳西族女歌手和顺良和著名男歌手和锡典的口头演唱材料整理成,同时也参考了维西、中甸地区的‘游悲’记录和东巴经中的‘初布游布’ 。 ” 《洛奇洛耶与扎斯扎依》的《后记》中也记载: “工作组一行四人于4月29日到达距县城约二十公里的双龙公社会亮大队,第二天就从附近老虎寨请来了当时唯一一位能唱全这个故事的老歌手白杨才老人。从4月30日晚开始,白大爹就坐在火塘边,怀抱只有三根弦子的‘牛腿琴’ ,用他那干涩、沙哑的嗓音连续不断地唱了三天三夜……由于白大爹已七十六岁,身体不好,用他当时的话说:‘我已活不长了,就统统唱给你们算了。你们记下来,传下去。 ’ ”这些文献都透露了演唱者的情形,如果深入挖掘是可以打捞到更丰富有价值的信息的。

希望这些瑕疵能在《中国民间文学大系·长诗·云南卷(二) 》中得到完善,使熠熠生辉的云南民间长诗更加光彩照人。

(作者系复旦大学教授、 《中国民间文学大系》出版工程“民间长诗”组副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