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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2019年第12期|孙频:狮子的恩典(节选)

来源:《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2019年第12期 | 孙频  2019年12月13日08:03

北漂多年后,她回乡定居。漫长清冷的时光里,她与相邻的中年男人彼此讲述过往的故事。故事中的人物扒开时间的灰烬,带着秘密重返人间。据说每人都有自己的分身,他代替你活出了不一样的人生,只是不知他是另一个更美好的你,还是更加绝望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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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骑在沙河街的半截石狮子上看着人来人往。

这石狮子据说是唐朝的遗物,和它同代的石狮们早已灰飞烟灭,不知为何这只石狮能单独存活了一千多年。就蹲在街边看着一条街上的人们生了又死,死了又生,人家十道轮回都不止了,它还独自在这儿蹲着,守着一片过于阔绰浩瀚的时间,显然对这反反复复的人世早已了无兴趣。风吹雨蚀,它早已不复有狮子的威严,简直苍老得快遁回原形,老成一块没有形状的石头。我小时候它就在这里,到我年近四十回到家乡的时候,它还在这里,半截屁股已经被砌进了水泥路里,更动弹不得了。

从前,我每次在沙河街上看到它都忍不住要过去摸摸它的头,觉得它苍老而孤独,心里还是有些替它难过。这次见到它却连难过也没有了,只有惊讶,惊讶它居然还在无边无际的时间里流浪,永远上不得岸一样,简直像个永远被流放的囚犯。我骑在它身上,它也驯顺不语,像匹苍老的坐骑。金色的阳光煦暖沉静,带着一种软绵绵的重量落在人身上,一时竟恍惚觉得自己正沉在水底,借着浮力,举止轻盈。我坐在那里看着人来人往。忽然想起从前经常听到田淑芬对她儿子龙龙呵斥,去,到街上数人头去,看看一共走过去几个人。那时候怎么能知道,原来在街上看人居然也是一件这么有趣的事情。

这条沙河街在明清时候是县城里的商业街,不知道这名字从何而来。街道两边店铺林立,至今还能看到那些陈旧阴暗的店铺上面,刻在石头上的字,“花布集贸”“花换银钱”“义全泰皮坊”“玻璃制镜厂”“三毛镶牙照相服务部”,还有一家“中国人民银行”上面刷了“发扬三八作风”几个褪色的红字,“合顺德皮坊”改成的供销社上面还隐约可见五个油漆大字“为人民服务”。

还有几天就是中秋节了,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不管男女老少手里都举着一支刚买的圆儿香,中秋这天插在院子里点一天,直到晚上皓月当空之际,还有余香袅袅,盘踞月下。香尽了节日也尽了。我看到两个烫着爆米花头的中年女人挽着手过去了,手里拎着红心苹果和巨峰葡萄。一个高个子男人晃过去了,一只手插兜,另一只手拎着两只鲜艳的火龙果,这热带水果居然也从南方混迹到北方的中秋节上了。一个胖女人拎着一袋胡萝卜过去了,大概是准备包饺子,走着走着忽然擤了一把鼻涕,用力甩在地上,又随手抹在了自己的鞋后跟上。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两手空空地走过去了,长头发太黑,看起来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这头发上了,显得头特别大特别沉。她一边走,一边不时地抬起左胳膊晃动,她走过去我才发现,是她左手上戴了一块巨大的手表,她正把手表当镜子在墙上照来照去地悄悄娱乐着。

有个拄着拐杖流着鼻涕的老人忽然从天而降,大声呵斥我,石狮子也是人骑的吗?我忙从石狮上滚下来,他又盯着我使劲看了一会儿,忽然说,我认识你。我半信半疑地说,你当真认识我?他狠狠吸了一把鼻涕,然后仰天大笑道,怎么不认识,你不就是个中国人嘛。

我晒着秋天的太阳,两手插兜,像个真正的闲人一样,沿着沙河街慢慢往前溜达。这条老街因为明清时候留下来的那点底子,躲过了前几年轰轰烈烈的县城改造,县城里的其他道路基本都被拓宽了几倍,唯独这条街保存了个大概样貌。在县城改造中,我小时候经常去玩的文庙、城隍庙、覃氏族亲石牌楼都已经不见了,卢川书院如今变成了卢川饭店,小时候跟着我妈去买东西的五一大楼、盐业果品公司如今都已经变成平地了,又在上面铺了马路或者盖起了新的楼房。它们都消失得了无痕迹,像从来就没有过一样。据说下一步连圣母庙旁边的却波湖也要被填平盖楼了。

但一走进沙河街,时间就失效了,好像这是一个时间的黑洞。那些老店铺如今已经被改成了素素理发店、织毛衣培训学员、李帅杂货店、五茂粮油店、郑黑小喜寿店,连府君庙也被改成了印刷厂,基本变成了贫民们聚集的地方,以做小生意摆小摊为生。以前听人说过,经济越萧条的时候,沿街做小买卖的平头百姓就越多。都出来谋点生计。

走着走着忽然看到一扇靠街的窗户,四块玻璃上贴了四个囍字,居然一个比一个大,最后一个简直有人脸那么大。好像在流年更迭中这个囍字也趴在这玻璃上长了不少个头。

我在一个四合院门口停下,这门楼挺阔气的院子在解放前是法院,解放后被改成了育儿园,我小时候就是在这里上的幼儿园。大门开着,里面阒寂无人,我悄悄走了进去。院子里一片荒芜,杂草丛生,当年的一只木马和一架滑梯都已经不见了,只有北面两间正房还有人声。院子里养着些鸡冠花、胭脂花、珊瑚樱、宠物辣椒。鸡冠花十分肥大,真像肉质的鸡冠,都种在旧脸盆和旧饭盒里,吃完的鸡蛋壳一只一只扣在脸盆里,好给花草们补充些营养。猛一看过去,倒像刚刚长出了一脸盆鸡蛋。我忽听到正房里传来两个女人的声音:你说我的头发要不要剪?

剪短点倒是显得人精神。

真没事?剪得太少便宜了剪头发的,反正剪短剪长花的钱是一样的,让它再长段时间。

今天中午把院子里那鸡冠花炒着吃了吧,长了那么多肉,好吃呢。

吃倒是好吃,就是颜色看着有点害怕。你说我的头发到底要不要剪?

剪短点倒是精神。

剪也剪不了多少,便宜了剪头发的,让它再长一长。

我从幼儿园出来继续往前游荡,前面一个破旧的四合院,门楼颓败,石狮坍塌,屋檐上长满荒草,站在门外往里看去,却看到影壁上用油漆刷了一个巨大鲜红的十字架,使这破败的院子看起来有了几分教堂的肃穆。再往前面就是李建红和游承恩还有卞振国三人合开的商店,不过李建红一定要叫它门市部,就像她一定要把所有的饭店都叫成食堂,把所有的单位都叫成公司,这都是她二十多岁时的叫法。她像是单独乘坐着这世界上的最后一班公交车,永远不让它到站。

李建红是我妈。这门市部在解放前是汇源隆票号,解放后做了私人的百货庄,后来被国营的百货公司收购为二门市部。一九九九年县百货公司宣布倒闭,大部分职工下岗,剩下的小撮人通过投标的方式承包了百货公司的柜台,李建红等三人则合伙承包下了位于沙河街上的二门市部。

我小的时候,经常在百货公司的柜台后面玩,有时候还会在捆成一包一包的毛巾和衣服上午睡一会儿,像沙发一样。承包二门市部之后我却轻易不愿踏进这里半步,那时候只觉得这门市部看起来像座阴郁破旧的寺庙,窗户都是黑咕隆咚的,也看不清里面有什么。李建红又是个很爱打扮的人,她有一台蜜蜂牌缝纫机,经常把从前的旧衣服进行加工或拆开重做。有一次她把黑白两件旧衣服剪成布头,给我拼了一个奶牛一样的书包,惹得人们纷纷回头看我。她还经常把自己不能穿的旧衣服改成我的新衣服。她尤其喜欢粉色、玫瑰色这类异常妩媚的颜色,与那破败阴郁的门市部放在一起,竟会让人心里不由得暗暗生出一种恐惧来。

我上学放学都恨不得绕开它。以至于我上大学后一个同学暑假到我家来玩,我带着她在街上溜达了一圈,她看到二门市部就问我,这是什么地方啊,能不能进去参观?看着像座文物啊。我目不斜视地带着她从二门市部前走了过去,当时李建红就坐在里面看着我们从窗前走了过去。

我走进店里,里面的光线昏暗悠长,好似黎明或黄昏长期沉睡于此,早已被外面的光阴所遗忘。阳光永远走不过去的深处是三面老式柜台,孤岛似的浮在暗影里,人走过去却猛然看到柜台下面轰然怒放的五光十色,日杂百货一应俱全,反被这么齐全的颜色吓一跳。如今县城里的大小商店几乎都已经改成了超市,绝少见到这样老式的柜台,猛然看见,只觉得恍如梦境,仿佛这段时光不过是栖居在另一段时光里,像鸟栖居于树,血液栖居于皮囊。有两根大柱子支撑着房梁,椽子间居然还住着一窝麻雀,每天早出晚归,见了人也不生分,老邻居似的。

外人进来见全是日用百货,只以为是一家开的店,却不知道其实是三家分晋,各做各的生意,各揽各的顾客。

店铺的中堂部位摆了一张破桌子,三条木头长椅,可坐可躺。生意冷清的时候,三个人就围着桌子坐成一圈,摆一把膀大腰圆的巨型茶壶,说话、喝水、撒尿,尿完继续说话、喝水、撒尿,然后再继续,再再继续。

我走进去一看,满头白发的游承恩正戴着那副巨大的塑料框眼镜看一本破旧的武侠小说。他老婆田淑芬两年前就去世了。我记得从前冬天的时候,那田淑芬总是穿着极臃肿的棉衣棉裤坐在店门口晒太阳,她身上有一种植物的质地,几乎不动,喜欢盯住什么便一动不动地看大半天,若对面是一堵墙,我总疑心这墙会被她看出一个洞来。她不大会笑,还有糖尿病。据说游承恩当年是因为家境贫寒而入赘到田淑芬家里的,所以他们的儿子龙龙也姓田。田淑芬的祖上是做皮货生意的,当年“交皮甲天下”,祖父手头颇有些存货留下。后来游承恩带着田淑芬去省城一次又一次看病,每次去之前都要变卖一件做皮货生意的祖上留下来的古董。

因为糖尿病的缘故,游承恩家里翻箱倒柜都找不出一块糖来,据说龙龙十几岁了还不认识糖。而且终年不敢吃肉,包饺子只包素馅,青菜饺子煮满满一大盆,薄而透明的皮泛着幽幽的绿色,像从树上长出来的。那时候,他一家三口人围着一大盆饺子坐在店门口吃,只见白汽缭绕不见人脸。因为田淑芬生孩子之前吃多了治糖尿病的药,所以龙龙从生下来就比别人迟钝,个头却又太大,似乎从来就没有正经像过一个婴儿。龙龙读完一年级从二年级开始就再升不上去了,光二年级就上了三个。同龄的小孩准备考初中的时候他还在二年级教室的最后一排坐着。那座位极为宽敞,是专为他一个人开辟出来的,像一个专门的农场。

从二年级辍学后他便陪着父母看店。每天下午他就搬个板凳坐在店铺前,手里拎着一袋硕大的菜包子,那是田淑芬为他准备的零食。他用一下午的时间把十几个大包子慢慢吃下去,先吃皮再吃馅,或者先吃馅再吃皮,再或者把馅偷偷抖落出去,把皮撕下来撮成面鱼吃,边往嘴里塞边得意地偷笑。他一个人刻苦钻研着各种各样的包子吃法,然后在天色刚刚开始暗下来的时候他就赶紧问田淑芬,妈,该吃晚饭了吧?

龙龙偶尔也会问一些比较深远的问题,他问田淑芬,妈,你说我长大了可怎么活呀?妈,你说我将来能不能娶到老婆啊,要是娶不到老婆可怎么办啊?田淑芬正给一个顾客找零钱,听见这话,数钱的手暂时停下,瞪着他,厉声说,去,先到路边数人头去,看看一共走过去几个人。龙龙马上转了个话题,那我先吃一碗肉炒面吧,就一碗,下次就不吃了,再也不吃了。

最后他还是成功地拿到了两张钱,忙跑出去在十字路口的小摊上买了一碗肉炒面。然后一路小跑着,气咻咻地把一大碗面抱了回来。他不再屑于和别人说话,也不看别人,似乎是看一眼就会被人吸走手里的面。他把小山一样的面摆在自己正前方,直视着,带着十分虔诚的表情。然后用筷子急速往嘴里划,嘴里是满的,眼睛里还是无休无止的急切与恐惧,生怕被人抢走似的。游承恩两口子在旁边惊惧地看着儿子的吃相,一直看着他吃完最后一根面。龙龙吃完才敢看人了,他打量着周围,怯怯地犹疑地打着饱嗝。他吃饱了,整个人呈现出微醺状态,像一堆醉肉一样慢慢地松弛下去了。

两年前快过年的时候,田淑芬突然病重起不了床。吃了十多天药还是不见好转。那天,游承恩一大早出去给她买回了新衣服和新帽子,他边给她穿衣服边大声说,老田,你可千万别给我先牺牲了。他又要带田淑芬去省城看病。一个星期后他们就从省城回来了,田淑芬每天吃各种中药西药,却再也下不了床。家里的古董卖得也差不多了,游承恩把厨房里吃饭用的碗、碟子一字排开,戴着老花镜细细考察这些碗碟的年代。在鼎盛时期,他们家连喂猫的碗都是古董。一天晚饭之后,田淑芬歪在床上盯着游承恩忽然小声说了一句,我记得我娘娘(奶奶)进棺材的时候戴了一只玉镯子,玉镯子吸了死人的血有了血斑能卖得更值钱。游承恩手一抖,手里的书差点掉下去。

游承恩那段时间连店也顾不上看了,日夜陪着田淑芬。他翻着一本百家姓,不时大惊小怪地让田淑芬看,老田老田你快看,天下还有姓死的人。老田瞅一眼,面无表情地说,还有姓这个的?他便嘎嘎大笑,你不知道吧。他每天给田淑芬做四顿饭,每一顿都要做很多,因为龙龙也在旁边等着呢,简直像开了个十几号人的食堂。经常是饭菜的香味刚刚飘出来一点,龙龙就已经拿着碗和勺子认真等在一边了。

游承恩极喜欢猫,可是为了省出一点吃的,他把养的四只猫都送了人,是一只一只送出去的。猫送走后的好几天里他都不高兴,一个人趴在柜台上看书,戴着巨大的塑料框眼镜,看上去像个老气横秋的小学生在识字,只是书半天不翻一页。一个月后的一天,一只猫回来了。他怔怔看了它半天,把它留下了。又一个月后另两只也找回来了,其中一只掉了一大片毛,伤口露着红色的肉,烫掉的。半年后的一天,那第四只猫也回来了。

那是一个早晨,他一推开门,门口一团毛茸茸的黑色。听到门响,那团黑色动了起来,它有些站不稳似的,它的毛已经掉得很稀疏,露出了毛下的皮,极瘦,似乎只是一个框架了。它安静地看着他,用三只脚走到了他的腿前,温柔地蹭了蹭他的裤腿,像以往无数个早晨那样。他抱起了这只猫,隔着巨大的塑料框眼镜,满眼是泪。

几天后,这第四只回来的猫死了。它在一个早晨悄悄地出了门,用三条腿走到巷子尽头,死在了那里。据说所有的猫都会在临死前悄悄地为自己找一个角落。就在这只猫死后没两天,田淑芬也死了。她死在深夜的睡梦里,一句话都没有给父子俩留下。

李建红和卞振国都坐在靠窗的地方努力汲着一点秋天的阳光,后面常年不见阳光的柜台若冰山一样若隐若现。他们俩一个人抱着大罐头瓶,一个人抱着保温杯,正一边喝水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你说我那老妈,一个人住在村子里,不想吃不想喝,倒是每天闹着到处给自己找坟地,说是要给自己早点找个落脚地。

将来可千万别埋到山上去,死了还要爬那么高,山上还有泥石流,就在平地上找吧。

人家要埋的地方还不能离她的老房子太远,这样她随时都能看见她的老房子。

人就是麻烦,活着得有个地方,死了还得有个地方。

不死怎么行,到了时候都要死,我们以前胡同里的三个瘫子今年都死了唉。

瘫子怕不好死吧,一躺能躺好多年,就是死不了。

有儿女照料的死得就慢一点,没人照料的几天就死了。我以前隔壁那老王,儿媳妇给她做的饭,一碗面里就五根面条,一根就有香肠那么粗。我都忍不住跑过去多看了她几次,我当年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就住在她家隔壁,连人家的咸菜都吃了有半瓮。做得万恶了,总有人治她。让狗日的儿媳妇多得点病。

可不是。

卞振国虽然也在往那点可怜的阳光里凑,却娴熟地跷着一条二郎腿,这样看起来就不是硬要凑了,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兴致。他穿着西装,打着领带,黑皮鞋里是一双灯泡一样晃眼的白袜子,握保温杯的那只手上戴着一只大金戒指。卞振国原本不是百货公司的职工,他是半路接盘进来的,所以我小的时候并没有见过他,只觉得他是后来忽然从天而降,又说着一口格格不入的普通话,所以印象中他的体积分外庞大,密度也大,远非一般人可比,像是特意从外星球上千里迢迢赶过来的。

县城里人人都知道他九十年代在古交的一个煤矿上给煤老板打工,那时候古交山上到处是私人小煤矿,煤老板们经常苦于有钱没处花,只好一麻袋一麻袋地装了钱去赌博。据说老板很器重他,让他做了矿上的二把手,什么都交给他来办。后来那小煤矿发生了瓦斯爆炸死了十来个矿工,老板畏罪自杀,小煤矿被关掉了。再后来小煤矿纷纷被整顿关停,他在山上找不到事做,就下山流落到我们县城,一时也找不到正经营生做,就做了几天小贩,又做了几天厨子。恰好他在我们县的一个远房亲戚不想干了,就把自己承包下来的柜台转让给了卞振国,卞振国从此就在我们县里待了下来。他的这点底细在县城里可谓无人不知。

在一个柿饼大的县城里,尽管人人都知道他的来历,他还是喜欢一遍一遍地吹嘘他以前那老板如何有本事,如何待他好如何器重他,像待亲兄弟一样。看起来他对他从前的老板也很是崇拜,喜欢学他老板的各种做派,打领带、戴金戒指、梳油光光的大背头,学他老板抽烟的样子,甚至说话的语气。旁人又没见过他老板,自然是无论他学的什么样子,都觉得他学得像。众人像免费看戏一样,乐得高兴,还希望他学得再像点。怂恿了几年之后他果然学得越来越出神入化。

……

孙频,女,1983年生,现为江苏作协专业作家。2008年开始小说创作,发表中短篇小说三百万字,出版有小说集《松林夜宴图》《鲛在水中央》《疼》《盐》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