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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娜诗歌:现实和命运的交织

来源:文艺报 | 郝俊  2019年12月04日10:07

在现实生活中,白族青年诗人冯娜的生活轨迹就像令人羡慕的候鸟,不停地诉说着迁徙的精彩,而在那个隐秘的精神世界里,冯娜更像一只长年在密林里奔跑的梅花鹿,她的诗犹如与生俱来的花斑,在疾驰中怒放成了一幅流动的织锦。

冯娜的诗不是单纯依靠技巧完成的文字拼贴,而是一种有着“实存感”的手艺活。她一次又一次地进行着属于她的独创。从诗集《云上的夜晚》《寻鹤》到《无数灯火选中的夜》,每一部作品都标注出她不一样的生命步履。

我认为《诗歌献给谁人》这首诗可以当作打开冯娜诗歌创作的一把钥匙,诗的最后两行是:“一个读诗的人,误会着写作者的心意/他们在各自的黑暗中,摸索着世界的开关”。诗人用诗表达对世界的感受和理解,读者、评论者试图理解诗人的世界。所谓“开关”不是现实世界的两极,只是观念的悬设,“摸索”本身才是关于存在的表达。

冯娜的每一本诗集都是现实和命运交织而成的书,诗人的每一首诗都是关于“心灵自传”的一个片段。“五年前,被困在珠穆朗玛峰下行的山上/迷人的雪阵,单薄的经幡/我像一只正在褪毛的老虎,不断抖去积雪/风向不定 雪的意志更加坚定/一个抽烟的男人打不着火,他问我/你们藏人相信命吗?//我不是藏人,我是一个诗人/我和藏人一样在雪里打滚,在雪里找到上山的路/我相信的命运,经常与我擦肩而过/我不相信的事物从未紧紧拥抱过我。”这首《雪的意志》更像一部有着自传味道的意识流作品,诗中的那些惊心的遭遇除了暗示命运中的偶然性,更多的是在强调外在的事件如何作用于内心,并以此展示起伏的内心世界。结尾两句是诗人对“自我”与“现实”之间关系所作的精神认知和艺术表达。

这类自传意味较强的作品在诗人不同的诗集中都可以找到,《癸巳年正月凌晨遭逢地震》写“我”和母亲突遇一场因地震引发的雪崩:“母亲的手随着大地颤动/她抚摸过烛台 再抚摸过我的头顶/——我想我的脸上肯定盛满了光/我心愿了无//母亲的遗憾是没有年轻的男人在这个时候爱上我”。我相信人在危难之时,涌上心头的一定是最为珍视的情感,是一个人的生命所系。母亲在危急关头,心中念念不忘的事情和期盼已久的心愿,是希望自己的女儿保持美丽,找到属于自己的爱情。诗人对亲情的体验和表达十分独到,浓郁的感情没有顷刻流泻,而是犹如一盏微颤的烛光,缓缓溢出。

亲情的题材在诗歌中不好处理,情感的表达往往摇摆于“过”和“不及”的两端,很多细节无法像散文和小说一样精心铺展,只能在极大的限制中去捕获最具包蕴性的瞬间。冯娜在处理这类诗歌时,总能做到恰到好处。如《纪念我的伯伯和道清》一诗,短短四行:“小湾子山上的茶花啊/请你原谅一个跛脚的人/他赶不上任何好时辰/他驮完了一生,才走到你的枝桠下面”。诗作写出了“伯伯”悲情的一生,让一位值得尊重和怀恋的亲人长眠于美丽的茶花树下,永远地活在晚辈的诗里。另外,在《陪母亲去故宫》《苔藓》《父亲说它叫夜蒿树》《隔着时差的城市》等作品中总是通过生动的物象准确地传达出诗人内敛真挚的情感。

读冯娜的诗,有一个关键词不得不提:云南。大多数人应该认同,故乡似乎是命定的,是一个人命运的开始,更是一位诗人的生命底色。诗人自己说过:“我的诗歌经常被冠以‘地域性’、‘民族性’等评论,这些东西确实存在于我的诗歌当中,这是自然而然、非刻意的,但这不代表我基于它们本身在写作,只不过它们肯定是我精神源头的一部分。我想表达的共通情感、生命体验,有时可能确实借助了地域、民族的方式,但那是因为情动于衷,必须用这些方式来体现,而不是相反。”

我想说,冯娜很少“描绘”过云南,她是在试图“构建”自己心中的云南。她写的是自己所理解的“云南”,这种个性化的理解类似于一种独特的“发现”和“建构”。这才是冯娜作为云南诗人的意义所在,才是一位诗人对故乡的艺术回馈。印象中的云南近似于一幅色彩绚丽的油画,读了冯娜写的《云南的声响》,才知道,到了云南,除了要看,还要倾听,绚烂只是云南的肤色,众声汇聚的奇妙才是云南的生命之歌。这首诗里的声音,虚实相叠,有的是耳朵听得到的,有的是智识层面的,需要用心才可以感受到的。“失传的土话”是先民的诗语,诗人企望“沿途都有人尾随着它”,深藏于心的历史意识和文化忧虑流淌在字里行间。诗人爱故乡,即使写他乡,诗人有时候也带着故乡的视角,表达的还是隐忍不发的思乡情结:“没在湖边喂过红嘴鸥,就意味着没在云南过冬/大拨鸟儿啄食的记忆像雪花飞旋”。(《在外过冬》)

冯娜的一些抒情短诗自成一格。有些诗几乎是信手拈来,常见的举动在诗人的笔下变得饶有意味,切开一个水果如同“割爱”:“我舍不得切开你艳丽的心痛/粒粒都藏着向阳时零星的甜蜜/我提着刀来/自然是不再爱你了”。(《橙子》)

冯娜善于从日常生活中发掘艺术的价值。对于她来说,写诗已然作为一种生活方式而存在。其实,优秀的诗歌一直在找寻和挑选它的作者,我认为,冯娜是经常被选中的那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