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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2019年第11期|杨少衡:二手烟

来源:《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2019年第11期 | 杨少衡  2019年11月26日08:09

邹广学进门时用手指头敲了敲门扇,咳嗽一声。

钟铭调侃:“没听到。别进来。”

邹广学笑:“大门洞开,不怕妖精闯进门抬人?”

钟铭道:“也得有艳福。”

邹广学称关键在于个人。钟铭人特别好,加上一表人才,又是“钟处”又是“钟副”,本来就比唐僧还要抢手,要是不能把持哪里招架得住。开玩笑间,他随手一推把门关上,一屁股坐在门侧的沙发上,随即掏出一支烟递给钟铭,请“陪同吸毒”。

钟铭劝告:“少抽点儿。”

但是他接了烟,两人坐在沙发上共享。邹广学号称“吃大烟”,本县班子里头号烟民,吞云吐雾表情非常惬意。钟铭纯属陪同,点了烟只供在指间燃烧,并不往嘴里放,叫作“只抽二手烟”。茶壶已经沏上茶了,钟铭给邹广学倒了一杯,等着邹广学开腔。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邹广学不会无缘无故驾临本处“亲自吸毒”,必有要事。

竟是因为那个案子。邹广学打听:“他们也把你叫去了?”

钟铭点点头。

“在六号楼二楼?”

“是的。”

邹广学表示不解,这种“好事”怎么也会落到钟铭头上?钟铭称应当算例行公事吧,这种事大家都有份。邹广学不说话,用力抽烟并制造二手烟。

此刻本县宾馆六号楼是敏感词,有一个专案组驻扎在那里。该专案组由省里派来,办理的是吴康案件。吴康在本县任县委书记多年,于今年年初市“两会”升任市政协副主席,不料仅仅半年多时间就涉案被查。吴康的问题主要发生在本县,本县是办案重点。作为曾经的一把手,班子里的人员跟吴康都有接触,都可能知道一点情况,因此都有责任配合办案。办案人员把班子成员一个个叫去谈话很正常,这就是钟铭所称的“大家都有份”。当然不同人的份额不尽相同,例如钟铭与邹广学两人同为县委副书记,彼此情况却有很大区别:邹广学是本地人,他头上那顶帽子成色比较足,或称含金量较高,货真价实,与吴康接触的时间也长。钟铭尽管在班子里排名在邹之前,却只是名义上的,因为他是挂职干部,他的工作单位是省卫健委,本是该委一个处长,被派下基层挂职锻炼,挂职时间为两年。挂职干部下来后也分工管事,却因掌握情况、基层工作经验以及挂职期限等所限,很难被授以大权去管大事要事。工作介入程度比较浅,了解的情况也会少些,特别是钟铭挂职后仅半年多,吴康即荣升市里去了,接触尤其少。办案人员把钟铭叫去谈话,询问吴康案情,钟铭只能泛泛谈些印象感觉,实在提供不了什么具体内容。所以邹广学才会表示不解,这种“好事”怎么也会落到钟铭头上?钟铭自己理解是因为办案需要,毕竟在挂职结束之前,他还是本县副书记,配合办案“大家都有份”,自然少不了他。

“他们都跟你了解些什么?”邹广学问。

“就那些事,项目啊征地啊那些。”

钟铭回答得比较含糊。这是必须的,按照办案人员要求,谈话情况严格保密,不允许在外头说。但是面对邹广学询问,钟铭也不好直截了当生硬拒绝,于是便含糊其词。邹广学意识到了,笑一笑,不再具体打听。

“轮到我了。”他解释,“通知我下午三点到六号楼谈话。”

钟铭“啊”了一声,笑道:“你当然跑不掉。”

显而易见,钟铭有份,邹广学更有一大份。办案人员找班子成员谈话,大约也是按照大小和排名。邹广学排名在钟铭之后,因此谈话相应排后。当然办案也得考虑实际工作情况,昨天下午他们约钟铭谈话时,邹广学不在本县,去参加一个省里的会议,今天上午才回来,所以拖了一天时间。

邹广学发牢骚,称下午本来有事,安排了一个现场会,临时接到通知,只好改期。吴康他老人家也真是,官当了那么久、那么大,也不知道小心些,蹑手蹑脚点。听说项目也要,钱也要,女人也要,到头来“呼隆”一下倒掉,鸡飞狗跳。早应该多向钟副学习,羽毛干净一点,洁身自好一些,现在就不会有事了,老人家还是老人家,还可以板着张脸,快快活活地坐在台子上喝茶,发表重要讲话,下边大伙儿也跟着皆大欢喜。

邹广学喜欢开玩笑,别人私下里称吴康“一号”“老大”,等等,邹广学却喜欢管他叫“老人家”。吴康其实只比他们大几岁,只是显老,脸上皱纹多,邹广学调侃称“国家大事全都写在吴书记脸上”。现在看来人家脸上也不全是国家大事。

钟铭没忘记提醒邹广学一句:“在那里少抽点。”

“‘包公’不抽烟?”

所谓“包公”指办案人员。钟铭告诉他,没注意那几位谈话人员是否抽烟,但是只怕邹广学表现太突出,让人家记住了。这抽的是什么牌子?中华软包,这一包得多少钱?一天得抽几包?烟都哪里买的?发票呢?

邹广学表示不怕,能糊弄过去。但是他确实在考虑戒“毒”,如钟铭建议过的。主要不是怕“包公”注意,是迫于环境不好。眼下一个烟民好比一只老鼠,老鼠过街人人喊打。飞机上不去,火车坐不了,公共场合禁烟,会议室连一只烟灰缸都找不到。这样搞下去,没准哪天还会修改领导干部任职条例,规定烟民一律不得任用。那时候组织部长人手一支烟雾探测器,好比交通警察手中的酒精探子,考核干部时除了要交自述材料,还要大家张嘴,哈一口气,“啊”,看看吸“毒”了没有。

钟铭大笑:“得了,没那么严重。”

“小心你也过不去。”邹广学恐吓,“二手烟无处不在。”

钟铭说:“咱们赶紧戒了。”

邹广学笑,在茶几的烟灰缸沿按灭烟头,把烟屁股丢进缸里。

“过几句嘴瘾,胡说八道,也就在钟副这里。”他说,“钟副是优秀干部,比中国人民银行地下金库里的保险柜还要可靠。”

他起身告辞。钟铭把他送到门口,两人匆匆握个手,各自忙活。办公室门外已经有两个人在等着,是县疾控中心的正副主任,有事找钟铭报告。

那天下午事多,有一拨一拨人出入钟铭的办公室。应对之余,钟铭心里隐隐约约有一种异样感,捉摸不定,不知道那是个什么。黄昏很快降临,下班时间到了,办公室里外终于清静下来,钟铭也该去食堂吃晚饭了。他提起公文包,关掉电灯走出办公室,正要拉把手关门,异样感忽然又涌上心头。于是他把门推开,重新打亮电灯,站在门边左右看,眼光把自己的办公室扫了一遍。

居然有发现:门边沙发前,茶几下放着一个黑色公文包。

钟铭自己的公文包此刻正抓在手上,他也从不把公文包丢在其他位置,一向只放在办公桌上。钟铭喜欢有条理,茶几下从不放置杂物,此刻忽然钻进一个不速之客,虽然并不特别显眼,不经意间也会在眼光中晃进晃出,所以让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是谁把这不速之客带到办公室的?一定是某个曾坐在那张沙发上的人,茶几下空空荡荡,临时放个包倒也方便。问题是那个人起身离开时为什么没把它随手带走?难道是一时疏忽忘记了,如本地人形容忽然“没头神”了?今天下午在那个沙发上坐过的人有好几位,哪个是“没头神”?钟铭立刻想起邹广学。为什么是他?钟铭记得下午送邹广学离开时,邹面带笑容,摆摆手往电梯间那头走,那时钟铭就感觉似乎哪里不对劲。现在明白了:邹广学两手空空,而他进门时手中拎着个公文包。只因当时钟铭忙着对付门外疾控中心那两位,没有及时想起来并提醒邹广学。邹广学其人虽然好开玩笑,其实很有头脑,行事缜密,今天怎么忽然“没头神”?一定是因为“包公”有请。时下这种事容易让人浮想联翩,邹广学显然有些犯疑,所以先来找钟铭打听情况,走的时候还把公文包忘在茶几下。

钟铭随即打开手机,打算给邹广学去个电话,但是没待拨号又把手机关了。

此刻不宜,说不定邹广学还在宾馆六号楼二楼,谈话还在深入进行。昨天下午钟铭在那边待了近一个小时,办案人员东问西问,一丝不苟。钟铭与吴康没有多少接触,尚且需要这般细致了解,邹广学那种情况,需要回答的问题肯定更多,待的时间只会更长。弄不好一个下午不够,吃了饭还得继续,晚上接着谈。因此钟铭不必急着通知邹广学取公文包,待人家完事了自会有电话过来,或者直接找上门来。

钟铭关上门,步行去了机关食堂。

到达餐厅已经偏晚,饭厅里空荡荡的没几个人。钟铭要了份面条,独自享用一张餐桌。鬼使神差他又想起办公室茶几下那只黑色公文包,顿然警觉。

邹广学是那种会把公文包随处乱放的人吗?即使他确实一时疏忽丢下,转眼马上就会发觉两手空空。为什么他不反身回来取走?那只需要几分钟。即使他已经下楼,上了车前往宾馆,他也可以打一个电话告诉钟铭,让钟铭先替他管管那个包。为什么一个电话都没有?难道这个包不是“没头神”无意遗漏,竟是有意而为?

钟铭顿时胃口全无。

邹广学曾经拿公文包跟钟铭开过一次玩笑。

那时候钟铭刚下来挂职,吴康还在本县当书记。有一天县里党政两套班子成员在县委会议室开会,有关部门官员列席。会前钟铭跑到会议室外接一个电话,把公文包放在座位上。与会人员基本到齐坐定,只有书记吴康还没进会场,一把手不在之际,场上气氛比较宽松,有人交头接耳,有人打电话。邹广学抓住会议尚未开始之机搞笑,他的玩笑类似于恶作剧。由于排名紧挨,邹广学与钟铭在会议桌边的排位也紧挨着,趁着钟铭不在场,当着睽睽众目,邹广学不动声色地把钟铭放在座位上的公文包一抓,随手拎到后排座位上藏匿。刚刚藏好,钟铭便匆匆回到会场,坐回自己的位子。他立刻就发觉公文包不翼而飞,一时面露意外,扭头左看右看。邹广学坐在一旁看他,适时侧身关切,询问道:“钟副怎么啦?”

“奇怪。我的包怎么不见了?”

邹广学立刻俯下身子往座位底下看,钟铭跟着他低头下看。座位底下当然没那东西。于是邹广学又从位子上站起来,往天花板上看,钟铭情不自禁跟着也往上瞧。周边看热闹的县领导们开始发笑,因为钟铭脸上的意外以及邹广学煞有介事状相衬起来特别有趣。这时吴康进来了,一看场面这般热烈便追问怎么回事,邹广学当即报告,称情况很严重,钟副书记刚出门接个电话,他的公文包就像鸟一样从会议室里飞走了。

吴康说:“肯定是你。贼喊捉贼。”

邹广学这才大笑,转身从后排位子上把钟铭的公文包抓了回来。

邹广学喜欢这么玩,但是收放自如,很有分寸,类似“贼喊捉贼”把戏只在同僚之间上演,不对上也不对下,因为对上级必须尊重,对下级得有威严。邹广学跟同僚搞笑,却从不让对方过于尴尬,很大程度上是以此拉近距离,彼此哈哈,不算亲切,也显熟络。钟铭下来挂职后,邹广学调侃彼此有缘,排名一前一后,排位紧挨,只是钟铭严重伤害了他。他在县委班子里原本排老三,仅次于书记、县长,钟铭一来挤到他前边,老三退一位变成老四。这当然也是开玩笑。钟铭排前原因只因他下来前是省直部门的处长,级别略高。挂职是临时性质,挤不了谁,哪怕真挤了也不是钟铭有意伤害,邹广学却偏要那么说。他一边假作委屈状,一边还要拿烟喂钟铭,“引诱吸毒”。钟铭尽管不抽烟,却不反对陪同点一支,不惜遭受二手烟危害。之所以如此,除了钟个性随和,也因为邹广学实对他帮助很大。

钟铭是三门干部,大学毕业后进机关,一直干到处长,没做过基层工作,下来挂职后压力颇大,他便认定一个邹广学。钟铭分管的工作多是从邹广学那里分的,有什么不懂的去问邹广学,人家从来不吝赐教,难办的事邹广学也会在暗中帮他顶着。邹广学比钟铭年长一点,是本地人,情况熟悉,当过多年乡镇主官,基层经验非常丰富,人也好商量,愿意帮忙,两人间彼此合作相当好。

那一年秋天,台风频频来袭,初下基层的钟铭感受特别丰富。尽管他是挂职,作为县委副书记也需要分工挂钩乡镇,钟铭所挂乡镇位于县境西北,是个人口不上万的山区乡,该乡经济情况尚好,班子配备较强,民风淳朴,平日里炎阳高照没多少事,只在刮风下雨时要挂钩领导多操心。按照惯例,抗台风期间挂钩领导都要下去坐镇指挥,那年秋天台风一场跟着一场来,钟铭经常待在下边乡镇里。其实那几场台风于本地基本都是擦边球,除了恐吓各级领导,没有太多危害。

海神台风例外,很阴险,不讲规矩。该台风级别并不是太高,气象台预报的路径离本地亦远,本来可以忽略不计,却不料人家上岸后摇摆不定,像已经招手“拜拜”了,却突然折转,裹挟着大雨直奔本县而来。钟铭在自己挂钩的乡里见识了那场大雨,真是称得上惊天动地。大雨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清晨灾情便从四面八方传来,某村倒了几间房屋,某村桥梁被冲毁,某村渠道被冲垮,等等,幸而都不算特别严重,没有死人。灾情中有一条比较特别:本乡西南大树沟一带山地发生大规模地层塌陷,有一个小山头塌成了一个坑,所幸塌陷区域附近没有村庄,并未造成人员伤亡。

钟铭不敢掉以轻心,看看雨水有所减弱,即命乡里领导一起到发生灾情的村子看看。他们乘一辆越野车冒雨从乡政府出发,刚刚上路,有一辆越野车迎面驶来,挡在他们面前。钟铭正诧异间,却见车上下来个人,举着伞招手,竟是邹广学。

钟铭赶紧跳下车,把邹广学从雨水中拉上车。这时才发觉邹广学全身湿淋淋的,就像一只落汤鸡。

“钟副,你得发赞助费。”一上车邹广学即张嘴讨要。

邹广学在县委里分管农业农村工作,兼县防汛抗旱总指挥部副总指挥。台风到来时,他留守指挥部,配合县长抓总,处理全县抗灾事务,他分管的乡镇另安排县领导去坐镇。他也不是一味蹲在县城,根据灾情和需要,随时可能下到各乡镇,自称是“别动队长”。此刻他带着防汛办两个人从县城赶到,因为路途远,雨天难行,他们走了三个小时,是凌晨四点来钟动身的,那时候雨还大着呢。到达时一行人全都湿透了,叫作一车“水洗人”。原来他们的车在路上陷进水坑,除了驾驶员,其他人全都得下来推车,让雨水浇了一身。

钟铭感觉奇怪,本乡灾情并不特别严重,邹广学有何必要千辛万苦而来?

邹广学说:“他老人家特别关心你。”

原来邹广学是吴康所派。吴康大约不大放心,毕竟钟铭从省里下来挂职,对付类似灾害还缺乏经验。当时吴康提拔在即,节骨眼上不能出事。邹广学处理灾情轻车熟路,特别是在本乡当过乡长,情况非常熟悉,把他派来加强,吴康才能放心。邹广学一行夜间出动,连个电话都不打,他开玩笑说是不忍打扰好梦,钟铭抗灾辛劳,只怕刚睡下。

“我喜欢‘鬼子进村’,突然袭击,搞你一下。”他宣称。

钟铭笑道:“欢迎来搞。”

在车上也顾不得多寒暄,两人即交流情况。就已知的各项灾情,邹广学全都不感兴趣,因为确实不大,但是他对大树沟地陷异常警惕,连骂:“妈的!妈的!”

“怎么啦?”

邹广学不答,再问:“柳下村情况怎么样?”

钟铭告诉他,那个村庄情况正常。全乡各村基本报有灾情,柳下村却一点事都没有。

邹广学又骂了声“妈的!”即提出让司机改道,其他灾情无须察看,现在最重要的是盯紧柳下村。不仅要盯住,还得赶紧加强力量,让乡领导立刻动员手下干部职工,还有用得上的车辆,立刻赶到柳下村,把村民全部转移到山上去。

钟铭大惊:“那里一点事都没有!”

“只怕有事,那一定是大事。”

邹广学告诉钟铭,眼下柳下村并未受灾,但是会受大树沟牵连。大树沟与柳下村并不搭界,但是挨着同一条溪流。大树沟在上游,柳下村在下游。大树沟一带山地地势高,是石灰岩,山里边有很多溶洞,还有地下河,灾害天气时溶洞塌陷不奇怪,如果是大面积塌陷就要警惕。塌陷山体会堵住地下河的河道,在山体洞穴间形成堰塞,由于降水量大,山林草坡间涵养的水分会大量汇集到地下,溶洞里的水体会迅速膨胀,一旦堰塞造成的导游不畅达到极限,堰塞体会被冲垮,从暗河冲进明河,那就是泥石流。下游沿溪几个村庄中,柳下村与溪流挨得最近,地形最狭窄,如果泥石流足够大,全村都会被埋掉。

钟铭脸色当即变了。邹广学忙安慰:“说的是极端情况,也许什么事都没有。咱们只是防备万一。”

他们赶到柳下村,召集包村干部和村两委人员开紧急会议。村干部们一听说让村民转移,个个不以为然,因为眼下全村安然无恙,且降雨渐小,何须自找麻烦?邹广学眼睛一瞪,张嘴就骂:“你们干什么吃的?死到临头还懒!”

他指着天空警告,称台风大雨说停就停,说来就来,不能只看眼下雨小就当没事。哪怕不再下雨,昨晚那一场就够了,山上有多少水要下来?足够把柳下村埋掉十回。

这时乡里大批人马赶到。邹广学命大家立刻行动,把村民全部转移出来,即使躺在床上的病人、老人,只要没咽气,必须统统转移,一个也不许留。随身可以带点细软,累赘的东西一律先放下,以保证迅速转移为前提。必须千方百计说服动员,实在说服不了就采取强制手段,直至捆起来,扔上车拉走。

“这是钟副和我的意见。两个县委副书记坐镇,你们什么时候看到过这个架势?看看谁还敢偷懒。”他威胁。

转移工作迅速展开,柳下村不算大,也有三十来户人家,百来口人,邹广学亲自督战,细致核对,所谓“不留一个活口”,村民终被全部弄出来。转移工作刚刚完成,就听天地间“呼呼”传响,山洪加上泥石流铺天盖地,黑压压自溪流上游滚滚而来。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柳下村被泥石流荡为平地。所幸村民转移及时,竟然无一伤亡。

事后钟铭还感觉后怕。如果不是邹广学赶到,谁会将大树沟塌陷与柳下村联系起来?谁会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力排众议决定村民转移?谁会拉下脸土匪一般强硬实施?邹广学让柳下村村民躲过一场灾难,也帮了钟铭一把。

邹广学说:“咱们得找老人家讨几个辛苦费。没有钟副邹副并肩战斗,柳下村这里死上几个,他老人家哪里还上得去。”

那当然只是调侃。

……

作者简介

杨少衡,男,1953年生。现为福建省文联副主席、福建省作家协会名誉主席。出版有长篇小说《海峡之痛》《党校同学》《地下党》《风口浪尖》《铿然有声》《新世界》;中篇小说集《秘书长》《林老板的枪》《县长故事》《你没事吧》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