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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寻羌》:苍凉而恢弘的文化变迁

来源:中国民族报 | 胡谱忠  2019年11月01日11:29

第三届中国民族志纪录片学术展的获奖作品终于揭晓,记录羌族村寨移民的纪录电影《十年寻羌》拔得头筹,获得了金收藏奖。纪录片导演高屯子一方面主要记录了汶川地震之后夕格羌寨的村民们如何离开世代居住的老家,搬迁到邛崃南宝山重建家园的故事;另一方面又在阔别9年之后,记录了该村寨搬迁之后的一些生活状况。编导还抓住与村中的长辈以及羌族传统文化传承者重回故地的机会,记录了他们举行的祭祖与拜神活动。

早在2013年,导演宁敬武就执导了一部根据谷运龙同名小说改编的剧情电影《迁徙》,展现汶川特大地震之后,受灾的羌族村民在政府帮助下离开震后破败家园,告别在崇山峻岭生活了千年的生活环境,一起迁徙到人烟阜盛的成都平原附近的南宝山的故事。影片表现了传统文化习俗和村民迁徙意愿之间的矛盾冲突,并在叙事策略上找到了一条弥合冲突的路径:“迁徙”,本来就是悠久民族传统文化的组成部分。为了寻找新的家园,从灾区出发的精锐小分队跋山涉水,伴着悠悠羌笛和苍凉古歌,千年民族史诗仿佛又一次在现实中重演。这也造就了当下民族电影关于少数民族文化崭新的主流表述——乡愁固然珍贵,但少数民族传统文化必然要为适应时代而不断变迁。

从纪录片《十年寻羌》中可以看出,夕格羌寨也是电影《迁徙》的主要取景地之一。如果对两部影片进行比较就可以发现,《十年寻羌》前半部分与剧情电影《迁徙》有较大的相似度,但总体上仍有区别。《迁徙》更多地把视角投向村中的年轻人,更着意于表现因搬迁而起的理想化的生命意义系统的建构,尤其是村中长老回乡的儿子在代际冲突及其弥合的剧情结构中,接受了新祭司的职责,留下来与村民一起搬迁到新居。政府的帮助使得此次搬迁与历史上逃避战乱的搬迁有本质的不同,这是羌族两千年以来迁徙史上最温暖的记忆。而《十年寻羌》在展示村寨标本化的文化变迁过程时,表现出浓厚的人类学旨趣。影片更着意表现村寨中老年人的情志,尤其是村中祭司长老的活动轨迹,包括心理活动轨迹。村里人在离开原有家园时带走了承载记忆的器物,对带不走的器物则投以无限留恋的深情一瞥。

《十年寻羌》还展示了搬迁后的情境,尤其关注了文化变迁后,传统文化极具典型性的式微过程以及村民们对原有价值观的调整过程。搬迁起源于社会变迁带来的土地经济承载力下降,从经济上看,搬迁给村寨带来了巨大的历史进步。但是,经过几百年的经营,原有土地养育了羌族后代,羌寨的人们已经拥有了与这块土地相感应的完整的生命意义系统、独特的物质产生方式,并拥有了随着社会发展而产生的对文化变迁逐步适应的规划步骤。一旦离开原地,村民们就进入到一个全新未知的生活环境。城镇化生活五光十色,生活水平、子女教育与医疗资源的大幅提高等,都让年轻人欢喜并很快适应,村民们的生活实现了“跨越式的发展”。但老辈人背负着历史面对“骤变”,他们仓促地开始了自己的心理建设。而在不知不觉中,他们也逐步拥有了传播传统文化的自觉。

《十年寻羌》关注了人类学的核心命题:人类如何以文化的方式建构自己的生命意义系统。不论个体还是群体,不断迁徙的身体、不断变化的文化身份,是现代人建构身份意识的基础。纪录片中所展现的传统文化的“最后模样”,及其最终被现代社会全面冲击时的应激调整乃至被激发出来的与时俱进意识等,都体现了民族文化顽强的生命力。一种民族文化的自我调节和更新机制,也在纪录片苍凉而恢弘的背景中徐徐呈现。

从文化视角看羌寨的迁徙,既可看到文化典藏的伦理,也可以发掘出乡愁的疗救意义。《十年寻羌》影像本身也是现实生活中文化意义系统的建构。中国正面临着一个前所未有的文化自觉的历史关口,这样的影像具有呼应现实的象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