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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心人:惊心动魄求生路

来源:北京青年报 | 舍温·努兰  2019年09月23日07:41

《生命之书》作者舍温·努兰

德国医生、心理学家洛伊曾说:“生命科学中包含的精神价值,是无法用今日科学那种物质至上的态度说清楚的。”医学是一门科学,更是艺术。

书名:《生命之书》 作者:[美] 舍温·努兰 林文斌/廖月娟/杜婷婷译 中信出版集团·见识城邦 2019年3月出版

《生命之书》是耶鲁大学医学院教授努兰医生个人行医生涯和人生经验交织而成的记录与反省。作者以医生的身份带领读者开启一场探索生命的旅行,以医生的双手揭开生命的神秘面纱。以疾病为切入点,从循环系统、神经系统、消化系统,讲到生殖系统,用作者处理过的真实病例,让读者知道各个系统如何运作。另有章节专门讨论血液、遗传、心脏,以及人体细胞浸泡于其中的组织间液,还有生命的基本单位——细胞……本书不仅为读者呈现了人体的精妙,更讲述了使生命延续,以及人存在的意义。

在医生的眼中,见到的多半是人体脆弱的一面,但也一定会见证人体对抗疾病时展现出的强韧生命力,各个组织之间紧密合作,达成完美协调平衡状态的“身体的智慧”。我们的身体不仅仅是一部超级复杂而精密的机器,更能够不断适应和调整,一次次重回平衡状态,一切为了生存。关于身体,关于生命,关于疾病和健康,我们探索得越是深入,就越觉得有更多的未知……

克里特拉住院第3周的星期四晚上,心脏外科主任医生到重症监护病房通知他说,终于等到一颗心了。克里特拉告诉自己不要太乐观,也用不着恐慌,毕竟一个星期前他已听过同样的消息,最后却因那颗心状况不佳而作罢。然而,这次看来还真煞有其事,进行得很顺利。这次,不只是血型,连心脏尺寸都估量好了,那颗心放在克里特拉原来的心脏部位刚刚好。

他太太和三个孩子立刻赶来医院。他们一踏入重症监护病房就仿佛置身于嘉年华。克里特拉描述道:

真是热闹。每一个人都在欢呼,医院上上下下好像都发了疯。这时,我的胸口又痛了起来。护士小姐帮我打了麻醉止痛剂,于是我也跟着乐得飘飘然。

新英格兰器官银行已和埃迪联络过,告诉她离纽黑文220多千米远的一家马萨诸塞州的医院可能有合适的捐赠者。这个愿意遗爱人间的年轻人已经脑死亡,靠着呼吸器存活。虽然他已没有康复的希望,但是胸腔和腹部所有的器官都还完好。

过了午夜,移植小组在格雷姆·哈蒙德医生的带领下搭乘双引擎直升机出发了。耶鲁的研究员莱特森也一同前往,担任哈蒙德医生的助手。正如以往,埃迪也在,密切监控全程。这一行人在12点半抵达医院,救护车早就在那儿待命了,随即火速赶到医院。不料,在凌晨时分,该院只有两间能使用的手术室,而这两间都在进行紧急手术,没有其他空房了,面对分秒必争的换心手术,真叫人扼腕。

然而,耶鲁纽黑文医院的麻醉小组并未预料到会有延迟,早就把克里特拉送到手术准备室,准备为他全身麻醉。克里特拉的家人送他到手术室门口。在被推进自动门时,他露出笑容,高举着紧握的拳头,竖起大拇指,表示志在必得。

凌晨两点,我来到手术室时,麻醉科的凯文·莫里森医生正和克里特拉坐在幽暗的室内,莫里森医生以轻柔的语气安抚克里特拉,希望减轻他那新生的恐惧。克里特拉慢慢地睡着了,于是我溜到手术室旁边的医生休息室打盹儿,身旁的实习医生正鼾声大作。过了5 点,护士进来轻摇我的肩膀,告诉我埃迪通知他们捐赠者终于可以进手术室了,哈蒙德医生和莱特森已准备“收割”。

我实在不喜欢用“收割”这个词,但就取出捐赠者的器官而言,实在没有更好的说辞了:移植小组聚集在捐赠者最后待的医院,时间和程序计算得几乎分秒不差,然后取出他们宝贵的生命组织,如肝、肾、胰、心、肺……移植到已望穿秋水、命在旦夕的病人身上。这些器官在抗生素和生理盐水的保护、滋养下,通常不会坏死,还有旺盛的生命力,植入接受者体内后,就可创造起死回生的奇迹。

然而,直到今天,我们还以为器官移植是偶尔听到的医疗新闻,而不是每天都在进行的事。其实,随时都有病人濒临器官衰竭,他们最后时刻的一线生机就是器官移植。由于社会大众不清楚这种急迫的需要,许多苦等不到器官的人只好无奈地面对死亡。同时,每年却有好几万可做器官捐赠的人未能捐出完好的器官便撒手人寰,失去继续造福人间的机会。说起来,眼见一个家庭遭逢不幸,发生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叫人如何忍心劝说悲痛的双亲捐出孩子的器官?为了解决这个难题,许多欧洲国家制定器官捐赠同意法案,也就是若家属不反对,因意外事件导致脑死亡的人视为自动同意让医生取出器官救助等待移植的人。然而,这种做法在美国还迟迟未能推行,在可供移植的器官严重短缺的情况下,很多急需移植的病人只好抱着遗憾面对死亡。除非,我们的社会能深切地了解他们的需要。

克里特拉接受移植那天,由于我一直在他身旁,因而无法亲眼看到从供体取心的过程,但我已听闻许多细节。这位年轻人的家属只愿意捐出心脏。一般而言,很多捐赠者会同时捐出多个可用器官,这样心脏则是最后一个。由于没有继续延迟下去,耶鲁纽黑文这边的团队就可按照原计划进行。埃迪确定捐赠者的心脏已注射正确的静脉输液和药物,且正常跳动后,移植小组就开始取心。

哈蒙德和莱特森先从胸骨正中纵切,接着锯开胸骨、切开心包膜和旁边的韧带组织后,就开始切割腔静脉、主动脉和肺动脉。可以将心脏移出胸腔时,埃迪立即通知耶鲁纽黑文方面,克里特拉的手术可以同时进行了。他们给捐赠者打了类固醇和抗生素,再把抗凝血的肝素注入供体的血液中,以避免阻塞,接着再施予钾离子溶液,心脏即停止跳动。

埃迪记录了血管钳夹住大血管的时间——清晨5点24分。接着,哈蒙德和莱特森以快刀斩乱麻之势取出心脏。5点44分,埃迪打电话给纽黑文那边的团队,他们准备带心回来了。心脏放在一个有四层同心圆的塑胶盒正中,旁边三圈都是冰冷的盐类溶液,盒子外面再以冷冻盒来保护。在救护车飞奔着去往机场时,莱特森小心翼翼地把冷冻盒抱在膝上。他们一到,直升机立刻起飞,很快就在纽黑文降落。之后,他们又从机场冲回医院。6点52分,埃迪通知手术室,他们已经回来了。这趟从马萨诸塞州到耶鲁纽黑文的冲刺,总共花了58分钟。

此时,克里特拉的胸腔也打开了,准备迎接一颗新的心脏。医生已帮他打了抑制免疫反应的环孢霉素和抑制骨髓活动的咪唑硫嘌呤,随后会再给他打了类固醇。对于抗生素的种类,他们也郑重其事地帮他选择。之前,在手术成员开始洗手的时候,麻醉科的莫里森医生已往克里特拉的静脉打入速效麻醉剂,再插上气管插管。在所有动、静脉的监视管线都安置好之后,克里斯汀·吉尔伯特就在克里特拉上半身涂上碘消毒液,再盖上无菌手术铺单。

就在麻醉的几分钟前,此次移植的主刀医生约翰·鲍德温进入手术室。他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工作时更是紧抿着嘴。他才41岁,看来虽还年轻,行事却很老成、实事求是;他那无可妥协的专注展现出十足的自信。

鲍德温来耶鲁纽黑文还不到两年。他是举世闻名的心脏移植权威沙姆韦医生的得意门生。在他任职前几个月,院内已有许多传闻,知道将有一位明星人物加入。已显颓势的心脏外科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的到来能让心脏外科奋起直追其他顶尖的外科部门。之前,经历了两届主任的努力和研究委员会苦口婆心的劝说,仍旧没有招募到合适的人选来重振心脏外科。

耶鲁纽黑文能延揽到鲍德温,耶鲁医学院院长可谓铆足了劲儿,提出了相当优厚的条件:绝对的权威,而且不出几个月即可晋升教授。因此鲍德温一上任即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不仅巩固自己的外科地盘,也让放射科、心脏内科等团队臣服。鲍德温是以优异成绩从哈佛医学院毕业的高材生、罗兹奖学金得主,也是近年来在心肺联合移植方面贡献良多的精英,他不但技术超群,更有一流的研究能力。那外表展露的自信更每每令人慑服,只要跟他说上几句话就知道了。

(节选自《生命之书》,中信出版集团·见识城邦,2019年3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