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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读《新华字典》

来源:中国民族报 | 唐宝民  2019年09月09日11:36

有一回,几个文友聚餐,一个文友提出一个话题:“每个人说一说自己读过的遍数最多的书。”有的人说是《红楼梦》,有的人说是《鲁迅精选集》,还有的人说是《平凡的世界》……轮到我回答了,我告诉他们:“我读过的遍数最多的书是《新华字典》。对《新华字典》的阅读,从少年时代开始,持续了三十来年,已经不知道看过多少遍了。”

我的回答很出乎大家的意料,在座的几位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一本枯燥的字典,竟然能反复读三十年!这太让人费解了。于是,我给他们讲了我读《新华字典》的缘起。

小学时,有一年放暑假,我去十里以外的邻村叔叔家玩。本打算住一宿就回来,但叔叔说他在山里种了几亩瓜,瓜要熟了,需要有人日夜看守,所以叔叔就让我跟着他上山去看瓜。看瓜要足足看一个星期,等瓜全部摘完了才能下山,于是我便想带两本课外书去读,可是,叔叔家竟然连一本课外书也没有!后来,婶子总算从柜子里翻出了一本破烂的小书,我接过来一看,是一本《新华字典》。《新华字典》是工具书,不适合阅读,但没有办法,在找不到其它书的情况下,也只能带着这本《新华字典》上山了。

叔叔家的瓜地在一片半山坡上,有香瓜、也有西瓜,基本上都成熟了。瓜地旁边盖了一个小窝棚,里面有一些简单的炊具,一天三顿都能在瓜地里吃。每天上午,我便和叔叔一起把熟透了的瓜摘下来、堆到地边,午饭后,叔叔把瓜装满牛车,赶牛车下山,把瓜送回家里,然后再赶着牛车回来。所以,我的整个下午的时间都是空闲的,怎么打发时光呢?我便开始阅读那本《新华字典》。

开始读时的感觉十分枯燥,它的内容当然不如《儿童文学》《民间故事》那样精彩。但渐渐地,竟然读出些味道来了!先是发觉有很多字自己读错了竟浑然不觉,而《新华字典》却帮我做了纠正,如扑克的“扑”,我一直把它读成扑(pú)克,但字典里说正确的读法应该是扑(pū)克;还有腌臜的“腌”,我一直读成腌(yān)臜,但《新华字典》告诉我应该读腌(ā)臜……这样一推想,我读错的字一定还有很多很多,而《新华字典》却能帮我纠正,所以我自然就提起了阅读的兴趣。读《新华字典》的另一个收获,就是扩大了我的知识面。《新华字典》里的知识包罗万象,每一个字下面都有许多条注解,包括历史、地理、生物等多种类型,可以说是一个小型的百科全书。

那一次,我在山上呆了8天,几乎把那本《新华字典》全部翻看了一遍,有了极大的收获。从那以后,三十多年来,我的手边一直放着一本《新华字典》,无论是排队、还是候车,都会拿出来翻一翻、看一看,都有新的收获。

非常有意思的是,近读台湾学者汤晏的传记《钱钟书》,发现钱钟书这位大学者也喜欢读字典。1939年10月,钱钟书到湖南蓝田国立师范学院任教,从上海出发的同行者有五六个人,学者邹文海是其中之一。一路上,钱钟书怡然自得、手不释卷,邹文海走近一看,方知他翻的是英文字典。一本索然寡味的字典,竟可捧在手中一月,邹文海感到很惊奇。钱钟书说:“字典是旅途中的良伴,上次去英国时,轮船上唯约翰生博士的字典自随,深得读字典的乐趣,现在已养成习惯。”邹文海说,他最厌字典,看书时宁肯望文生义地胡猜,也不愿废时失业地查字典。钱钟书却说,不求甚解的态度不能用之于精读,旅途中不能作有系统的研究,唯有随翻随玩,遇到生冷的字,固然可以多记几个字的用法。更可喜者,前人所著字典,常常记载旧时口语,表现旧时的习俗,趣味之深,有不足为外人道者。邹文海感叹道:“我那时才知道钟书君博闻强志,积学之深。”

由此可见,长年累月地坚持阅读字典的大有人在啊!《新华字典》虽然是工具书,但并不枯燥;如果能认真读进去,同样能感受到阅读的欣喜,还会给自己带来诸多的收获。这正是我喜欢反复阅读《新华字典》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