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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剧《红色》:罗斯科认识到,他的时代已经过去

来源:文艺报 | 许波  2019年08月23日09:18

由中国国家话剧院出品,王晓鹰导演,陈明昊、刘端端主演的话剧《红色》再次上演。剧作讲述的是抽象派绘画大师马克·罗斯科受邀为“四季大饭店”的餐厅创作一幅壁画,商家开出的报酬是所有画家都望尘莫及的天价。为工作计,他需要一名懂一点美术的“小工”来帮忙,做些诸如打打底色、调调颜料、买杯咖啡、打扫房间之类的活计。于是,一个想成为画家的年轻人“坎”出现了。大师与“小工”在色彩的恣意铺陈和创作的冥思苦想里,由隔绝、冷漠到真诚对话、直言不讳、彼此碰撞。戏剧就在这一老一少的交流、争吵、碰撞中展开,并达到高潮。最终,罗斯科毅然退还了商家给出的天价报酬,没让自己的艺术“沦为豪门饭店的室内装饰”。同时,他“解雇”了坎,并告诫他必须要走向外面的世界,走入生活的深处,建立自己的世界、自己的生活。

《红色》的艺术张力突出表现在主人公罗斯科内心深处对艺术的虔诚与执著上。作为一名真正的艺术家,艺术在罗斯科的生命中具有崇高的地位,甚至是他生命的全部。在罗斯科的心中,艺术是神圣的,是像远古时期那样人的生命的外在显现与自然宣泄,在艺术的疆域里,容不下丝毫世俗的存在。然而,随着现代社会的发展,艺术世俗化在当代社会中逐渐成为一个尖锐且非常普遍的问题。这与罗斯科的艺术理想、艺术观念、艺术追求,甚至人生信仰产生了激烈矛盾,使他对社会、对他人充满了不信任感。他对艺术被商品化、被那些权贵拿来炫耀攀比深恶痛绝,无情痛骂与冷嘲热讽是他宣泄内心不满常用的手段。面对艺术商品化、艺术世俗化,有人执著抗争,有人模棱两可,有人乐此不疲,而大多数人对这个问题采取了随波逐流的态度,由此抵抗者也就越显珍贵。

毫无疑问,罗斯科就是坚决的抵抗者。当坎质问罗斯科为什么接受天价酬金而为“四季大饭店”的餐厅作画时,罗斯科的回答是:“我反复思考的是:这是腐败吗?这是堕落吗?迎合权贵富豪们的心血来潮?我该接受吗?……当我启程去欧洲时我还在思考这幅壁画的内容。我偶然去了佛罗伦萨米开朗琪罗的麦迪奇图书馆。”“是米开朗基罗以幽闭恐怖的创意在拾阶而上的四壁间设置了所有的假门和假窗……他的意图就是我对四季大饭店的构思。他让观者感觉到他被困在一间间门窗都被砖石砌死了的幽室中,所以他只能永远不停地用他的头来撞击那厚重的墙壁。”“我要用我的画来改造这些人,让他们别再浑浑噩噩,别再俗不可耐,在真正的艺术面前你们战栗吧,你们改过吧,回到那个你们曾经纯洁过的年代吧!”随之,观众看到两个忘我的人,抖动着手中的画刷对着观众,在“第四堵墙”上尽情挥洒。罗斯科的抗争显然是徒劳的,毕竟这是一个世俗的世界。当罗斯科发现自己期望以艺术改造的那些对象们根本无视他的作品时,他告诉四季大饭店的老板:“画作我自己留下了,钱我退给你。”他用自己的方式反抗他认为的世俗对艺术的亵渎。同时,罗斯科也认识到,他的时代已经过去,就像他所说的他们那一代曾经做的那样:“我们毁了立体主义,德·库宁、我、波洛克、巴内特·纽曼和所有其他画家。我们把它践踏致死。今天,没有人能再画立体派了。”罗斯科“解雇”了坎,让他“去更广阔的天空飞吧,去阳光下见识世面吧,去找到更多能理解你能跟你一起奋斗的同龄人交流吧!你们会创造另外一个奇迹!尽管,你们要先踩碎我。”然后罗斯科割断了自己的动脉,把自己鲜红的血搅拌进鲜红的颜料中,泼在画布上,完成了他最后的杰作。这是他最后的反抗。他打赢了金钱、世俗,将自己献身于日夜追寻的艺术。

罗斯科疲惫地走向躺椅,让自己陷落在里面,望着无奈与绝望中用生命创作出的最后的作品。伴着激动人心的强大音乐声,那留有红色鲜血和颜料混合印记的巨大画布,突然间向着观众挤压而来,从画布的上方宣泄出红色颜料将原本的红色全部覆盖,在这种挤压与红色的逼仄下,观众的内心受到强烈震撼,感到窒息并颤抖。《红色》的编剧约翰·罗根说:“他(罗斯科)让我感到崇敬,我看到一个巨人意识到自己的时代已经过去,我看到了他的悲剧意识,看到了他内心深处的痛苦与矛盾……”

罗斯科曾说:“我年轻时,艺术是一条孤独的路,没有艺廊,没有收藏家,没有评论家,也没有钱,但那却是一个黄金时期,因为我们都一无所有,反而更能肆无忌惮地追求理想。今天不一样了,这是个蠢蠢欲动的消费时代。哪种情况对世界来说更好,恐怕我没资格评论,但我知道许多人正身不由己地过着这样的生活,我们十分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在那里扎根并成长。”《红色》的人物和故事都发生在过去,但它却让我们实实在在地想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