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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大师的梦想之作 ——读《剩下的世界:瓦伊达电影自传》

来源:文汇报 | 简平  2019年08月19日07:08

《剩下的世界:瓦伊达电影自传》[波]安杰伊·瓦伊达 著

雅众文化公司  上海三联书店出版

波兰导演瓦伊达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级电影大师,他执导的影片《铁人》获得过第三十四届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并先后获得第五十五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终身成就奖、第七十二届奥斯卡金像奖终身成就奖、第五十六届柏林国际电影节终身成就奖。他的影片《一代人》《下水道》《灰烬与钻石》《福地》《大理石人》《卡廷 惨案》《甜蜜的冲动》等都是有口皆碑的杰作,但他在自传《剩下的世界:瓦伊达电影自传》一书中,却用最动人的文字、最长的篇幅叙述自己梦想拍摄却没有如愿的众多作品,读来比成功搬上银幕的电影更加令人感慨。

瓦伊达经历过二战时期苏德对波兰的瓜分,他担任骑兵团军官的父亲被内务人民委员会秘密杀害,而他电影导演生涯的黄金期则主要是在波兰人民共和国时期,所以,特殊的经历和特殊的时代让他在电影创作中备受煎熬。他当然想把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思通过电影艺术表现出来,但在当时的情况下,他的许多梦想注定不可能实现。瓦伊达在《梦想更动人》整个一章中,叙述了与自己失之交臂的几部电影,其中就有《辛德勒的名单》。本来,这部电影是由瓦伊达来拍摄的,剧本都已拿到了,可后来由于波兰方面拿不出这么大的一笔预算,结果落入了美国导演史蒂芬·斯皮尔伯格的囊中。显然,这事让瓦伊达耿耿于怀,但体制问题就是限制了他,瓦伊达用既羡慕又不无嫉妒的笔触写道:每一个导演都是某种程度上的“神”,当然这个程度多少要看电影的预算有多少。虽然没能抢过斯皮尔伯格,可瓦伊达仍真心实意地帮助斯皮尔伯格落实了一些场景在波兰克拉科夫的拍摄,同时,他还建议把《辛德勒的名单》拍成一部黑白电影。斯皮尔伯格听了他的建议后问他的制作人:“要不我们拍一部全黑白电影,只有辛德勒的眼睛是蓝色的,如何?”瓦伊达写道:“在几千米的黑白胶片上,只把辛德勒的眼睛涂上蓝色,这个成本大概相当于整个波兰电影业几年的预算,因此,我见到了一位电影‘真神’,他只知道一个词:就这么干!”

瓦伊达一直想拍一部发生在森林里的故事片,甚至连片名都已想好了,叫《打猎》。有一次,他和剧作家博格丹·柴什科一起去打猎,他们屏住呼吸,搜寻着可能隐藏在森林深处的野鹿。他问博格丹,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博格丹顽皮地回答:“我们就是狼!”这个回答让瓦伊达联想到森林里的弱小动物会被我们、也就是猎人,像狼一样地捕杀掉。想到这里,他的头皮一阵发麻,但却产生了电影的灵感。那个灵感的主题是回归,他说他仿佛看到了老游击队员的世界——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又一次回到森林,寻找先前的足迹,与此同时他们也很明白,自己的生活已在别处。瓦伊达随即跟博格丹聊这个话题,但结果却不了了之。后来,他也曾找过另外几位编剧,但没有一个能让瓦伊达满意。正当他要放弃这个计划时,一位列宁格勒的剧作家亚历山大·戈尔曼引起了他的注意。后来,戈尔曼这样跟他说:“你想象一下吧,五个官员带着太太来到森林,他们特意到这里来讨论人事变动的重要事情,带着太太是为了让别人以为他们仅仅是来游玩打猎的。男人们在森林小屋中召开闭门会议,而年轻英俊、精力充沛的护林员则引导太太们用他们丈夫的猎枪去打猎。她们向所有的动物开枪射击,这样的滥杀行为让护林员非常愤怒,但他也保持了应有的分寸。最后,当她们出了森林走近小屋时,看见内务人民委员会的车停在那里,他们的丈夫戴着手铐,在守卫的看管下,坐着囚车消失了。”戈尔曼讲完这个故事时,瓦伊达明白这是一位在伟大的文学作品中成长起来的纯正的俄罗斯作家。但是,剧本最终没能通过,瓦伊达梦碎一方。

《未来学大会》也是瓦伊达没有能够梦想成真的一部作品。这部原创小说的作者是波兰著名的科幻小说家斯坦尼斯瓦夫·莱姆,在瓦伊达看来,这是一部奇异、荒诞又非常搞笑的小说。故事发生在一家宾馆,这里正在举行未来学大会,同时,在这家宾馆里还有另外一场低俗刊物出版人的聚会。科幻与低俗混在一起,场面相当逗趣。两个大会的主办者决定想办法避免冲突,他们在水里加了强力迷幻剂,但是小说的主人公是个谨小慎微的人,他一口水都没喝,因此将这令人震惊的一切尽收眼底。纽约彻底沦陷了,成了一片废墟,这座城市涌进太多的人,根本无法控制住巨大的破坏性局面,唯一可以逃离现实的方法就是服用政府发放的致幻药,它的作用就是让大家将这不可思议的现实看成正常的世界。这自然是对现实的嘲讽和暗示,所以尽管瓦伊达已在美国找好了能当拍摄场地的宾馆,但最后还是无法拍摄。后来,莱姆小说中的这个精彩构思多次出现在美国编剧和导演的电影里,而2013年,以色列导演阿里·福尔曼更是将其搬上了银幕,瓦伊达由此写道:“遗憾的是,我的这部电影只能出现在我的幻觉里。”其实,莱姆认为,除了题材不为所容,拿不到资金,当时电影技术的缺乏也是一个原因,没有电影技术的支撑,科幻类的剧本难以实现。

“梦想往往比拍成的电影还要动人”,瓦伊达在人生“剩下的世界”里,回瞻既往的感慨也让我们深思。作为一部当代波兰电影文化史,瓦伊达在该书首版前言中写道:“如果说,我拍摄的某些电影曾打动过观众,曾激起过他们沉睡中的需求和情感的话,那也只是因为,在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中,我也有过与他们一样感同身受的经历。”事实上,他梦想过、努力过但没拍成的电影同样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