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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写诗如心跳

来源:文艺报 | 羊子  2019年08月12日11:51

羊子,本名杨国庆,羌族,籍贯四川理县,毕业于四川师范学院中国语言文学专业,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十二届高级研讨班学员,四川省作家协会少数民族委员会委员,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获得者,文学创作一级,现任职于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汶川县文学艺术界联合会。著有诗集《一只凤凰飞起来》,散文集《最后一山冰川》《岷山滋养:一个真实的汶川》,长篇小说《血祭》(合著)等8部作品。

生活在这个人世间,每个人都会有许许多多沉浮不已的感受,有漫不经心的,也有刻骨铭心的,有夸大其词的,也有举重若轻的,但是归根结底,都宛若新陈代谢一般自然而然,各自平凡。往往,心地善纯的人,会发自肺腑地道出一句:且行且珍重!

是的,且行且珍重。行,就是行走,引申为度过人生;行,也可以是能干,引申为出色。人的一生,无论寻常平庸,抑或超拔卓越,都需要珍惜尊重一生只有一次的生命,不管他是寿比南山,还是朝菌蟪蛄。多好啊!且行且珍重。生命里满满的都是慈悲,温婉和祝福。

对我这样的一个人来说,更多的是幸运与感恩,因为我生活在眼前这个时代,一个继往开来、改革创新的好时代,也因为我生活在汶川,一个举世瞩目、大爱托举涅槃重生的好地方,更因为我的肉体和心灵、理想和现实、责任与使命,从我的家庭、我的族群、我的祖国,一日日一年年地走过来。如果没有这个拨乱反正、与时俱进的大好时代,如果没有这个即便捉襟见肘却始终不言放弃的慈母家庭,如果没有这个从远古茹毛饮血、披荆斩棘、辗转迁徙、且牧且耕中走来的铿锵族群,那么,我的生命将必然是危机四伏、朝不保夕,又若飘蓬,无处安身,遑论人生追求、生命意义?

出身学子,我从乡村出发,经过城镇,初为人师,再为学者,一路走来,沐浴阳光,受到诸多期许、呵护、培养和关爱,源源不断如身边这条朝夕相处的、从七千万年前奔腾而来的岷江,即便遭遇冰川地震、重山团围、道路阻塞,最终也要奉献出后来必将久负盛名的天府之国一样,幸运的我无时不感恩,不愿不担当,写诗便是最好的途径和方式。

因为民族,因为家庭,也因为时代,我不断受到滋养和鼓舞。民族庇护我,家庭希望我,时代塑造我,我的生命因此丰硕而挺拔,感触幽深而宽广。每每行走在重建新生的汶川,眼里辉映着意气风发的汶川风姿风采,欣赏着身边每一栋高楼、每一处绿化的草木,春花秋月,四季如歌,山水依依,让我的心啊激动不已!

汶川是一所大学。

这真是一处很好的大学,但不是通常那种教育培训机构性质的大学,多多少少有点《大学》《中庸》那个大学的味道。研读生活在汶川大地,我自然而然进入到政治、经济、社会、历史、文化、哲学、美学、建筑、音乐、地质、地理、艺术、民族、考古等诸多领域学科的生动现场,而且,抬头可观浩瀚星空,临水识得海运鱼汛,登峰迎送万象风云,使得我这个出身低矮的生命,竟也生出沧海桑田、静静巍峨的等闲气度,不敢懈怠先天的安排和后天垂怜。

于是,我创造——

生活中,我早已脱离方言口语那种破破烂烂的零星表达,早已摒弃邯郸学步、鹦鹉学舌的恣情模样,我在思想的镜子里不停地观察自己创作的容颜,一点点剥离诗歌表达的同质化脸谱,十分快意,而且受用,然而,痛苦随即漫上身来,但见群山依旧,读者如斯,这才发现我与他们分别得太久太久。这是一道崭新的命题。一方面,我得袒露自己的写作风格和作品血型,一方面我还得深爱脚下这片古老又新生的土地,深深挖掘这片家园上父老乡亲、兄弟姐妹、子子孙孙的信念和理想、人生家国的情怀。一路坚定,一路精进,渐渐奉出《一只凤凰飞起来》《汶川羌》《静静巍峨》等自成体系的诗篇,眼下又汇成诗集《祖先照亮我的脸》。

从这些诗集,不难看出人类文明的基因在我这个诗人心灵家园中的传承与创新。这部诗集对“祖先”意象的选取,绝不仅限于人数在30万左右的这个母族羌族,事实上有更多的指向,应该是华夏祖先、炎黄祖先,当然,也不是绝对地排除东方家园以外的祖先,但在这部作品抒写的立场和主张中,一定是遗传和哺育“我”精神与肉体生命的这些祖先。诗歌的字里行间自然散发着“我”这个诗人热烈浓郁的赤诚和钟爱。诗集中分辑“时间擦拭这些美”“抵达你有多难”“山峰撕下云和雾”“撤掉那盏聚光灯”这四部分,一如往昔遴选诗篇的用心,让不同的肢体结构去实现各自矫健成熟的功能,也就是说,我将自己生命中无法割舍的,与祖国、与族群、与理想、与现实、与历史的虔诚交心,转世复活到诗篇本身的形体形态和节奏节拍之中。

我想念我的祖先——每一代的、每一个具体的祖先,虽然他们的青春和面容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的底层,但是,他们的心跳在他们一生的信仰和追求中,实现了最最美好的遗传、启迪和暗示,让我这个儿孙无意倾听而魂牵梦绕,叫我这个诗人叩拜受惠而剥去虚妄与矫情,说出他们甜美的梦境和舒心的微笑,抑或咳嗽,或者伤痛。那么,我的活着便是祖先的活着,同时也是儿孙的活着。我幸运的人生,幸运地扮演着我生命之前和我生命之后,这两方世界、两岸亲人思念相逢的桥梁和广场,见证着他们载歌载舞,手牵着手,心连着心。

因此,我的脸就是祖先的脸,也是子嗣昌盛、和睦安康、幸福创造的脸,而我的诗就是我的心,咚咚铿锵在岁月的胸膛,唱和我的诗学,从芜杂到纯粹,从幽昧到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