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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严英秀的至真至勇

来源:文艺报 | 郑 函  2019年08月09日13:16

读严英秀的这本《连河流都不能带她回家》并不轻松。文字绵密缱绻,意识流淌跳跃,仿佛在一片密林中追寻着一只野鹿,不容半点分神。不仅如此,阅读渐进,忽然产生巨大的惶恐:我怎么能如此深入地闯进了她的内心。严英秀的自我如此强大,这本散文集分为“我所栖身的生活”和“我所经历的阅读”两部分,勇敢地以我观物、抒己之怀,在这个追求“取悦”和“目的”的年代,这本任性的“自白书”越显弥足可爱。

严英秀的写作驱动力是内向的,看到一树繁花的波澜、一场倒春寒时与女儿的较量、一个小城、一幅小画,都可以成为思绪生长的锚点,她以丰富细腻的内心作壤,任由这些枝桠繁茂。在严英秀的字里行间,甚至可以看到她是如何在思绪浩瀚中捕获那些闪念,如何将它们细细品择,又如何将它们流淌到指尖。她写作的目的同样也是内向的,母亲离世的悲痛、创作面对的困惑和质疑,心思敏感如她,必然需要一个出口才不至于被自己击溃,写作此时变成了自我抚慰、阐释与和解, “唯有写出来,记下来,我才能走过我自己”。正是这样勇敢、真我的赤诚相见,使她将这些一己的独特感受变得共通,使她的思想和观点超越自我书写,成为对生活结晶的描摹。严英秀将这本书献给她的母亲,母亲过世恰与她入选的这次少数民族文学之星丛书开展系列活动的时间重叠。当时因为这项工作我也多与她见面、联络,在读到记录那一段时间的《天之大》时,才明白面色憔悴、强颜欢笑背后一颗正在恸哭的心。母亲和女儿是严英秀“所栖身的生活”的主题,她在想起女儿时就会想起母亲,在面对母亲时又不禁念起女儿,“这样生生不息的交错,是多么令人伤感又使人振奋的生命的奥秘啊,一个人的后面还有一个人,一条路的尽头总会生出另一条路,四季轮回更替从无死灭,万事万物都在既定的轨迹上行走”。她试图理解的,不是女儿或者母亲,是女儿给了她为人母的体验,她又用母亲去照映自己的未来,二者交叠在一起,归根结底探索的是她作为一个女人的一生。

一个真诚、忠实于自己的写作者必然是勇敢的,不仅在于勇于将自己的苦痛和思考剖开展现给世人,更在于写自己想写而不去满足他人的期待。在严英秀的文字中,你可以看到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读书的人、一个爱花的人……而最为人所瞩目的“西部”和“藏族”两个标签却要排到十几名之后。批评家对她的质疑在所难免,在《在西部写作中》,严英秀直言不讳:写,是一种迎合;不写,才是坚守。“当西部本身已面目模糊,渐行渐远时,我们的文学该如何的西部?我们是表现这古老的西部大地和民族文化在现代化进程中的阵痛、变异和生长,在持守和嬗变中再创造出真正的反映母族大地的现代诉求的新的西部传统,还是永远地开掘取之不尽的西部资源,让自己的文字成为类似于少数民族地区的风俗旅游中那种满足了东部人的优越感和猎奇欲的民俗表演”。

我认同她,也敬佩她。作为“甘肃八骏”、“藏族作家”,人们认为在这个框架下获得了荣誉与关注,就理应承担起相应的“义务”。所以她的辩驳很容易被人认为是一种推脱责任和数典忘祖。但是一个真实生活在这个环境和文化中的人,如实地反映生活与自我,不刻意追求也不刻意回避,让土地与民族所赋予的精神自然流淌,“就算不以地域生活为显性的主题元素,也都会毋庸置疑地留下自己植根故土的明显胎记”。这何尝不是对当代藏族、当代西部的直面和表现,这样的真实交给时间去审视可能更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