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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难忘的文学年代——重读《狗日的粮食》和《塔铺》

来源:《小说选刊》 | 孟繁华  2019年08月09日19:22

1987年,是中国当代文学史、改革开放四十年文学史的一个极为重要的年头。这一年,池莉的《烦恼人生》、刘震云的《塔铺》等纷纷问世。这就是被批评界称为“新写实”的文学思潮。刘恒的《狗日的粮食》发表在前一年,也一并被纳入这一文学潮流中。此前,八十年代的文学先后经历了“现代派”文学、“寻根文学”、“先锋文学”等文学潮流,将文学的八十年代演绎成一个盛大的节日,它生气勃勃如朝阳初升,华彩绚丽如礼花绽放,那是一个辉煌和有追求的文学时代。经历了欧风美雨和本土传统的再发掘之后,潜伏已久的一批作家开辟了另一条写作道路,这就是重新回到对现实的书写。这既是一次突围,也是对此前几次文学潮流的回应。因此,“新写实”小说的出现意义重大:它是建构中国文学经验和文学话语的一次伟大实践。

刘恒的《狗日的粮食》,讲述的是在困难年代关于粮食的故事。洪山峪的农民杨天宽用二百斤谷子换来患有甲状腺疾病的媳妇“瘿袋”,前后生育了六个儿女,均用粮食命名。八张嘴造成了杨天宽和“瘿袋”生存的艰窘和极度恐慌。为了一家人的生存,“瘿袋”有机会就去扒偷粮食,全然不顾羞耻。但这个彪悍、既能生育又顾家的女人却因丢了购粮证而寻了短见。刘恒写了人最基本的生存条件和要求,写了存在决定意识的普遍真理。“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瘿袋”为了本能需要的“退化”,是刘恒对人性最为深刻的理解,也是那一时代对改革开放思想路线发出的文学声援——国富才能民强,有巨大的物资文明,才会有受到尊重的精神文明。

刘震云的《塔铺》,是一篇追忆性的小说。百废待兴的年代,一群农家子弟涌进了高考复习班。艰难的生活、激烈的竞争,为了功名也为了告别塔铺。但刘震云对三条线索的处理——同学之间、父子之间和“我”与恋人李爱莲之间的情谊、情感和情爱,温馨又深厚。同学之间的体恤、父子之间的深情,特别是与恋人难成眷属的悲剧,读来令人唏嘘不已意气难平。这是刘震云的成名作,也是当代短篇小说的经典之作。那里既有传统现实主义的写实和抒情,更有新写实小说直面现实的新元素。刘震云在一篇创造体会中说“作家的信仰是没有仪式的,他们的职责不是布道,而是发现,去发现一切可以使语言生辉的事物。”(刘震云:《磨损与丧失》载《中篇小说选刊》1991年第2期)《塔铺》中普通人的情感关系,就是刘震云的一大发现。

刘恒和刘震云已经是当代中国重要的作家,他们的文学成就已经写进了中国当代文学史。他们后来的创造业已发生了重大变化。但是,无论是《狗日的粮食》还是《塔铺》,所表达的文学情怀和诚恳的文学追求,至今读来仍分外感人。他们是那个文学大时代辉煌成就的一部分,是我们文学经验的一部分。“瘿袋”已经死去,但刘恒那痛彻骨髓的对人性的理解、“瘿袋”鲜明的文学个性依然存活在我们的记忆中;今天的“塔铺”一定改变了模样,但李爱莲对情爱的体会,今天读来还是让我们痛断肝肠。文学人物渐行渐远,但那有情有义的过去,还潜伏在我们的情感深处,它让我们知道曾经拥有过的文学大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