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万方：所有内容，都是展示几个伟大灵魂与孤独的抗争
来源：《收获》 | 阿宁 2019年07月24日09:00
《你和我》（万方）
戏剧大师曹禺的女儿万方，和父亲同为作家和剧作家，这部长篇非虚构作品，从1974年母亲邓译生（方瑞）离世的悲痛一刻开始，交织着记忆、追踪、梳理、求证，真实地讲述她的父亲和母亲的故事。
他们各自显赫而暗影重重的家族，他们精神气质的传承和养成，万方一次次回到父亲曹禺那些剧作的写作现场，父亲和母亲美丽的相遇和曲折的爱情，动荡岁月里深刻的痛苦和恐惧……父亲和母亲大量的信件首次发表。而灵魂里的石头，在记忆和重新的叙写和回望中，格外清晰。经由时间和灵魂的淬炼，终究获得重新的理解和安放。
万方老师：您好。
您的书我一字一句看完了。题目就好，《你和我》。这题目太有深意了。普通人一生都在试图不做自己，想跟别人融合。伟大的人不是这样，他们更在意坚守自己与他人的区别。有时是有意的，有时是无意识的。
说实在的，读您的书让我自卑。我可能终生也写不出这样棒的作品，我甚至想用伟大来形容它。我觉得这部作品用伟大来概括，一点儿也不奢侈。它打动了我，相信也能打动很多读者。
我觉得这部作品，如果仅仅从表现了曹禺的一生，他和你母亲的爱情，他身后的种种谜团，就太小看了它。它有许多层面，但究其根本，我以为这是一部写孤独的作品，所有那些时代的，灵魂的，社会的，人性的，历史的，情爱的内容，都是在展示几个伟大灵魂与孤独的抗争。
阅读前半部分，我几次湿润了眼睛，读到中间，我常常读一段就站起来在屋里来回地走。我舍不得读完。就像一个孩子拿着糖果，不断地舔一舔它，生怕把它吃完。
在我看来，婚姻如果不能对抗孤独，就谈不上爱情。新的爱情必定会产生出来。你爸爸和郑秀就是如此。他和你妈妈的爱情，给了他对抗孤独的力量。晚年他和李玉茹的婚姻，也是如此。他和巴老的友谊，也是两颗孤独心灵在相互依靠。
孤独有时候是天生的，是灵魂天生赋予的，是灵魂的特质。有时候，孤独是时代和社会强加给他们的。你爸爸“文革”时，在家里那么软弱无助，到了牛棚里反而好了些，是因为在那里有其他的牛鬼蛇神，反而能克服孤独。他在晚年对你的依赖，也是说明了这一点。
他晚年的痛苦与焦虑，你写得非常逼真。那个时候他不能做真实的自己，创作力就丧失了。写作是对抗孤独的方式。不能写作是多么的痛苦！
人越是伟大，心就越孤独。你写了那条狗，你的乖乖。写得真好。它不是闲笔，是浓墨重彩。
人与人之间的友情多么重要，又是多么脆弱。曹老和巴老。你和李小林，还有其他的朋友。都是孤独者的相互支持，相互取暖。
我真的好喜欢这篇作品，愿意隔一段时间就拿出来再看一看，因为从那里我能照见自己，能给自己力量。
这是一篇有真痛苦、大痛苦的作品。我一边读，一边回想自己的创作，觉得里面痛苦太少，从里面看不到灵魂的挣扎。你写得好，是从灵魂里流出来的，是两代人的灵魂展示。
我真的要感谢你，有这么好的作品让我沉浸。
我还要感谢《收获》，大概也只有他们能发这样的作品。
我很想给你的作品提点意见，可惜我找不出来。也许我重读的时候能找出来。现在真的是找不出来，它精粹极了，简直无懈可击。
我曾经想过，是不是把巴老和曹老的信删去一些，仔细一想不对。那些信太有用了，它深化了作品。我实在提不出缺点。
仔细一想也很正常。这样从灵魂里流淌出来的东西，怎么会有细微的错误呢？灵魂早就把它们篦筛了过去，无懈可击！
读完全篇，我走到外面，看到熟悉的街景，那些孩子、少女、母亲，觉得生活如此美好，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很幸福。说多少话都不能表现我对文学的感激，对生活的感激。
我想对您说的就是这些。
阿宁
2019年7月22日
